方生给兵械司下了死命令,他需要在夏天来临之前将所有缺额的滑膛枪补充满,为此西芒不仅仅一次跑到方生这里哭诉,但同样他得到的只是一张笑脸以及一边笑一边摇头,然后西芒再泪奔而去,这个葡萄牙人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恶果,他不该在雇主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使得他无法推翻自己的话,因为当初是他自己说,只要有足够的工匠,就可以制造出足够的滑膛枪。

可实际上这个想法只是能停留在念头里而已,这就好比一加一不一定会等于二,有时候他还会等于一点五或者低于一,因为人数并不能代表一切,所以西芒需要的是尽快磨合刚刚被安置进兵械所的数千人的工匠。

好在有孙和京的帮助,这些工匠本身就是孙元化在任职巡抚期间聚拢起或向朝廷要的,有了孙和京,西芒也松了一口气,但他也知道,下一次这种大话不能再讲了,因为这不仅仅是雇主交给的工作没有达成,同样的,他的那份工钱也会被扣押,而奖金更是不会得到一分一毫!

西芒讨厌白干活,他开始喜欢真金白银了,这种喜欢远远超过了葡萄牙银元,哦!至少那上面不用刻着那个讨厌的女王的头像!

而这个雇主远远比当初在登州那个雇主来的大方,虽然西芒已经知道那个曾经的雇主已经改为现在的雇主效力,但这在西芒看来不会成为任何问题。

他们只是些打工的,拿钱办事而已,即使某些事情已经超出了负责的范围,但这并不能让他拒绝那些银子向自己招手。

一万四千的缺额并不少,甚至这个数字比西芒前段时间赶制的滑膛枪都要多出一倍,但在有了充足数量的工匠后,兵械司还是加鞭快马赶制起来,需要的仅仅是时间,或许两、三个月并不够,但葡萄牙人会努力的,为的不仅仅是酬劳和奖金,还有加官进爵。

兵械司的主官是孙和京和西芒,只是孙和京身在曹营心在汉,对大明依旧是忠心耿耿,至于给方生造火器,那是想都别想,所以方生才鼓捣出个科研所好让孙和京不至于无用武之地。

虽然目前孙元化算是当了方生的谋主,但实际上这份投效却还在观望状态,孙和京自然知晓,所以他虽然不至于消极怠工,可在其余方面也不肯多过插手,光是窝在科研所了。

好在如今有了费尔南多的学生被划拨到了政衙,但也有少部分让方生留给了兵械司,这部分人里大多是一些化学以及物理比较好的,他们并不精于对着数字精打细算,而是做一些简单的实验。

这些人有二十几个,虽然仅仅是受过很短暂的教育,甚至他们现在依旧是学生,可方生依旧把他们派了下去,学校能够学到基础知识,这些基础在费尔南多填鸭式的教育下已经被灌进去了大半,甚至的就是实践和融会贯通。

而进入政衙和兵衙两个实权部门就是最大的实践,这就是方生增加人才储备的方式,这些新丁也确实在发挥作用,至少可以弥补西芒手上的人手不足。

同样的,孙和京的不肯合作也让方生有些头疼,虽然现如今西芒还算是个尽职的员工,但先不谈他侃大山的‘才能’,光是一个非我族类就让方生很是苦恼,这并不是什么华夷之分,如果连一个国家的军工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民族手上,那这个结果方生实在接受不了。

所以他需要一个中国人做为兵械司主官,一个负责的,有责任心的,并且对所有事全权负责的主官,可偏偏能够担任这一职位的孙家三兄弟中没一个会合作,因为这在他们看来那已经是背叛大明了。

所以方生苦恼,为什么这三兄弟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苦心,所以方生只能去找孙元化,并且不咸不淡的抱怨了几句。

“这个老夫回去会劝诫他的。”孙元化沉吟了半晌,这才轻声道,心里却也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

唉!

孙和京在这件事情上起别扭,孙元化自然是早就知晓,可他却是说都没法去说,而且,要说他自己也抱着这么个心思了,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哪肯出全力,只是到了现如今,那也是再也拖不下去了,而且,孙元化是知道方生的事的。

甚至说,朝鲜腾出手来后的时间,能调动多少兵马、水师,孙元化都曾一一给方生解析过。

“嗯。”方生点了点头,心里几分欢喜,倒也没怪孙元化,他们父子四人也都能算是自己劫来的,其中三个更是被威逼着才肯效力,至于孙元化虽然是自愿的,那也是因为无处可去,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朝鲜君臣现如今是什么反应?”方生问了声。

去年去了趟京师,虽然折腾的是私盐的买卖,但总归来说目的不仅于此,当初特意准备的八百多的人手除了个用来在各地开盐铺盐栈外,另一个作用就是拿来当做眼线,如今庆尚港更是成了朝鲜和倭岛的贸易港,走南闯北的商人们也开始多了起来,所以理所当然的也开始在朝鲜布局,探听朝鲜君臣的消息。

方生是从穿越人士,自然是对情报的重要性知之甚详,在这点上他远比任何人有发言权,并且也高瞻远瞩。

虽然大明早在洪武年间就成立了专门的特务机关锦衣卫,之后更是增加了东厂,甚至一度还有西厂和权力更大的内行厂,但办事效率底下,对内倒是凶狠,对外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

所以即使如孙元化,对锦衣卫之名联想到的也是陷害忠良,万万不会以为刺探军情上去。

可实际上锦衣卫还真有这么个职能,不仅如此,东厂也是有的,只是没人用过而已,更遑论真的刺探到什么军情了!

至于方生建立的这个机关,目前更是连名字都没有,只是挂靠在政衙名下,但却不归孙和鼎等人的管,就算是李越也插不上手,而主管的则是一个李焦,再加上一个落魄秀才孟千。

目前的细作不多也不少,作用上也屈指可数,打探大明消息自然是内陆的盐铺顺手一些,而至于留在朝鲜的各个细作,平日里打听的则多是后金女真的消息,顺带还有一些朝鲜君臣的。

这段时间倒也打听出了些事情,比如朝鲜国王李倧还真把女真人给安抚下来的,不过与其说安抚,那倒不如说女真人腾不出手来教训朝鲜,干脆就放置一边不管不问,等着日后秋后算账。

可朝鲜政局却也不像前阵子一番紧张了,李倧这个国王当得也还算称职,刚把女真人‘赶’了出去,这就开始琢磨起掉头打济州岛了。

李倧也只是征召了一万人的步卒,大小船只六七十艘的水师而已,李倧并没有把济州岛太当回事,虽然在年前他已经知道济州岛被占,而且还是当初从平安道一路逃到庆尚道的大明难民,若是平安时节,朝鲜自然是不敢拿这群上国子民怎么样的。

可现如今不同了,别的不说,就是大明发难,那也未必能拿朝鲜怎么样,更别说李倧虽然还拿大明当天朝上国,只是如今却是这些难民闹事,甚至割据一方,那朝鲜也就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所以在征召了足够的兵卒和船只后,这只朝鲜水师就浩浩荡荡的从汉城出发了,消息则在第二天就传到了方生的书桌上。

不可谓不快,这种速度即使是方生也目瞪口呆,有些张口结舌,朝鲜虽然和济州岛相比近得多,但方生的重心一直不在朝鲜,所以安置细作也比在大明慢得多,虽然相比较女真人的关外还要快些,可那也是因为汉人很少能在女真人的关外活下去,即使能活下去的,那也是做了包衣奴才,根本探听不到什么消息。

这些留在朝鲜各地的细作又大多是当地招募,人手混杂,效率可想而知,本身在方生的构想中,这些人的作用应该留到几年以后,但他没想到,现如今这份情报就摆在他的书桌上,而且信誓旦旦,数据清晰。

如果不去假设这些细作已经被朝鲜君臣收买之外,这些精确到船只和兵卒数量的数据根本就不会出错。

至于前一个可能,那方生倒是情愿相信细作们这次一下子全变成007了。

方生大惊小怪,孙元化却不以为然,只是拿起那份书信笑了笑,道:“朝鲜君臣,却是将战事当成儿戏了。”

“确是如此!”方生深以为然,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大惊小怪感觉丢人,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以己度人了,这个时代并不是人人都知道战前收集情报的重要性的,也没人知道隐瞒这些军情。

这个时代,只会讲出征人数一下子夸大数倍甚至数十倍,然后拿来威慑,而不是藏头露尾,然后背后下绊子。

但偏偏现代人和古人的观念不一样,所以方生才会讶异,所以他也是后一种人,那种给对方下绊子的人,历史告诉他,隐藏实力才是王道,背后一闷棍才是真理,这也让方生屡试不爽。

“大明也向来如此。”孙元化微微苦笑道,这话说出口,只觉得心口一痛,也不知这是涩的还是甜的。

方生想了想,也正如孙元化所说,大明也正是如此!

这若是旧日孙元化未必会将有多少兵员,多少战船泄露出去有什么大事,正兵交战,虽然也惧怕知道各自虚实,却也是能吹多少就多少。

把两、三万充做十万,五万不到就硬是成了二十万大军,这也是大明常用的制胜之道,名且往往奏到奇效,能不战而胜自然是好。

可这次朝鲜君臣却直接省掉了这个步骤,一万兵卒连带水师船只五六十艘却是实打实的,也幸亏不是虚报,若这点人数都是虚报,指不定那帮上蹿下跳的武将都想直接领兵打到汉城去。

可这一万人,在方生看来依旧不能小视,朝鲜君臣派了区区一万人确实显得窝囊了些,但方生手上能用的战兵甚至还不足一万之数。

至于水师,更是连二十艘大船都凑不齐,至于小船倒是不少,光是庆尚港日常就有上百条停靠,东拼西凑那也能有两三百艘,可方生却不打算挪用,一来给庆尚港的发展带来损耗,庆尚港如今虽然算不上日进斗金,但也是财源不断,区区一万人的朝鲜步卒还不能让方生怎么做。

除此之外也是小船的作用屈指可数,与其搜集小船出战,那还不如直接将刘四、赵孟二人调回来!

方生这么想,又和孙元化寒暄了几句,这才定了下来,说来刘四、赵孟也在广鹿岛待了一个多月,如今被调回来也好,至少济州岛上又有了可用之兵。

方生这边谋定而后动,至于朝鲜那边的一万步卒也誓师出征,却是拖拖拉拉的行走了近十天才从汉城到了庆尚道,至于离庆尚港更是还有十万八千里,这却不是朝鲜君臣不想动了,而是国朝惯例如此,大家只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方生看来奇怪得很,可孙元化一言点破。

没有骑兵的步卒,这个速度已经算不错了,毕竟大军出征不同于个人行走,不管个人领兵能力如何,那也是慢点总比急行军来的安稳,所以虽然朝鲜的这一万步卒走的慢了些,但那也是情理之中,无什么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