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这番话说的倒是很有水准,不外如是敲打孙和鼎,好在孙和鼎虽然有些不知分寸,但孙和斗还是有的,长兄为父也不是一句空话,所以孙和鼎低声认罪,这事也算翻了过去。

“哈哈,方老弟真会办事。”耿仲明亲昵的叫着,在众人里也显得与众不同。

他和众人的确不同,他耿仲明当初跟着方生一块离开山东未必是怀着什么好心思,可这到了义州之后两个人可就是一条船上了,要收他耿仲明确实是劳苦功高,方老弟的叫唤也习惯了。

耿仲明不打算改,方生也无所谓,反正这只是个称呼而已,规矩就是规矩,称呼再大也打不过规矩去。

好在耿仲明也识趣,安安分分的待在岛上练兵,即使身边有个刘四制衡,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要说他也不是没想过折腾出事来,可方生是什么人?

既然对耿仲明早有疑心,自然也不可能没有防备,先不说兵营驻地刚开始那阵子方生是天天在场,恨不得把自己刻成雕像竖在那,后来更是直接的军政分离,耿仲明一无人心,二无后勤,就是想作乱也得琢磨琢磨,所以最后只能安安分分的待在济州岛上待了十个月。

这不是耿仲明他想,不得已而为之,再说难听,那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但人是惯性的,要说济州岛上虽然他耿仲明想作乱那是没门,可这分量还是不轻的,光是直接用方老弟相称的,全济州岛就他耿仲明一号。

方生被耿仲明的叫唤眉毛一挑,这倒不是有什么想法,而是许久没听过了,要说当初刚从莱芜矿逃出来那会,虽然时时刻刻都可能死的凄惨,但那至少比现在好点,除了想自己的小命外什么都不用想。

哪像现在,方生只觉得自己分身都不够,更别说顾及济州岛、庆尚港、登州三地了。

“顺势而为而已。”方生说了一句,然后示意耿仲明跟他出去走走,要说济州岛上目前能用的,除了他自己,就是耿仲明。

当然,这个能用是指对外战争,至于刘四,赵孟,尚需锻炼,至少也要再历练一阵子。

孙和斗、孙和鼎、孙和京告退,这才本身就只招来了互相指责的双方,也没多余的人,上次在兵营开的会已经将大小事宜都讲过了,包括日后济州岛上的官阶,政衙为主官,副官;兵衙为主将,副将;

以品级论,不同的是大明,甚至是朝鲜,后金都是以几品,几品,方生看不惯,干脆就直接叫几级,几级,这样既便于理解,而且又区别于大明。

顺带分配了一些职位的职权,这样也仿制有人越过了界,或者说是意图‘不轨’,目前来看,济州岛的体系中,武官大于文官,这也是必须得,因为济州岛目前还很弱小,相比之下武人的作用也比文官大得多,不管是开疆扩土,还是攻击敌人,那都需要武人。

至于文官,也不是说没用,只是文官的作用更在于太平年间,而不是战乱时。

孙家三兄弟一走,方生也就用不着和耿仲明出去走走,刘四相比较耿仲明恐怕还更贴心一点,而且,要说的事也是有关于兵衙的。

上次开会方生就说过了,不过当时不但没被诸人认同,反而引发了包括‘不合作’的车晚真都出言反对。

兵家大事,岂可与商贩为伍!乃至于受其雇佣!

这简直就是蛮夷所为,自然是引发了济州岛上所有读书人的齐齐反对,这些人并不是读书读傻了脑子,相反的,不管是车晚真,还是孙和斗、孙和鼎、孙和京,都还算这个时代开明的读书人,孙家传承的就是西学,车晚真虽然只是到过大明游历,可这相比下也开明一些,但他们还是不容置疑的反对这项方法。

方生可以强行将雇佣兵制推行出去,不过那样无疑会得罪读书人而不得人心,这种事要说方生也可以完全当做无所谓,济州岛如今自成体系,在确定了职位之后更是显示出向心力。

读书人依旧很重要,但离了读书人也不是转不动,他不像其他的封建势力,需要所谓的‘大才’‘大能’来治理国家。

相比较车晚真,孙和斗,李越,孟千等人,方生更需要的是他们识文断字,以及对待事务有逻辑性,也就是所谓的不迂腐,不会照着常理,读书人大多都不笨,所以他们也会更快的接受新的事务,这才是方生不顾一切需求大明读书人的原因。

他需要的而不是所谓的儒家学说,儒家那种‘初无舍己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甚至是以身饲虎,这可不是所谓的佛家学说,反而是儒家一直提倡的。

所以,方生不崇尚儒学,但他也说不上讨厌,毕竟不管是什么,它能传承上千年就自有它的道理。

这类似于天道学说,甚至还能和因果搭上一点关系,如果再牵强一些,和春秋时期百家之一的阴阳家大有牵连。

儒学确实有应当提倡的东西,比如儒家提倡的百善孝为先,以及早早的提出过家国之道。

甚至往远了说,如果不是儒家的坚挺,汉文化也不可能残存到后世,要说到了后世,四大文明古国,可就只有以后汉人还能屹立在世界上。

这就是儒学的魅力,儒家的功劳薄可以记载上整个上下三千年,只是即使如此,方生还是不喜欢儒家,不喜欢也不讨厌,模棱两可。

好在方生以下也没什么别的学说,文人们又大多是不情不愿的做事的,都是半强迫性的,也就不存在党派之争,反倒避免了一些事。

方生想岔了,表面上看得出来是在发呆,不过好在没发呆多久,等到孙家三兄弟离开后就回过神来,从容的坐好,道:“刘四,最近可好?”

方生淡淡的打了声招呼,刘四点点头,回应道:“方大哥,一切都还好。”

刘四和方生有自己的默契,而且刘四这句话就等于告诉方生,一切真的很好,没发生什么太大的意外。

方生相信刘四,就像当初还在莱芜矿场的时候,是刘四狠着心下了杀手,最后才让所有人能逃出生天,包括他方生。

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本身就可以毫无保留的互相信任,所以有了刘四的这番话就足够了。

“耿仲明。”方生转过头来接着道:“上次会议时候说的,你们回去考虑过了么?”

耿仲明一怔,显然没想起什么事情,过了半刻,这才道:“方主将,是否说的是给商人做雇佣的事?”

耿仲明知道事情轻重,在与文人争执之时自然可以拉关系,但如今谈的是兵家大事,自然就要以官职想称。

“恩。”方生点点头,上次虽然遭到文人的集体反对,再加上现如今孙家三兄弟都在岛上,反对的力度有些大,至少方生拉不下面子直接当场反驳,所以这事就一直拖着。

如今拿出来说倒是正好,孙和鼎企图找耿仲明麻烦,最后却自己栽了跟头,这事又是背地里,他们管不着,至于武人们,那就更没问题了,有自己的话就行。

“一帮商家贱役、、、”耿仲明有些迟疑,显然也略有不屑,这倒不是他耿仲明和那帮书生一声固执于圣人语,而是大明不比前朝,一向以商户为贱民,地位仅仅比仆役好上那么一点。

所以耿仲明才如此迟疑。

不过耿仲明说道这里,随即看到方生皱起了眉头,这才话锋一转,接着道:“此法甚佳,既可练兵,又可赚些银钱,大善。”

耿仲明满脸欣喜,虽然这欣喜有些勉强,十有八九是装出来,可说到底,他耿仲明还是寄人篱下,虽然这地位看似不错,可那也是依靠体系的主人方生。

不过好在方生仅仅是需要他这句话而已,至于是否是自愿的,这和他没太大关系。

方生听了耿仲明一番咬文嚼字,立马眉开眼笑道:“如此就好。”

不过随即方生又严肃的道:“银钱是小事,此番着重于练兵,茫茫大海,海盗不计其数,商人来往必有风险,如此一来既可以防止风险,又可以让士卒见血,这样才是重中之重!”

方生将最后四个字咬的很大声,显然是叮嘱耿仲明和刘四,这可是事实,钱是小事,济州岛虽然目前看似宽裕,但以后用钱的地方肯定更多,也就是说,岛上还是缺钱的,可这练兵才是大事。

兵卒见了血,这就好似宝刀开刃,方才能大杀四方!

方生这一番解释,耿仲明这才知道方生还真不是为了那么点银钱,还是真的想兵卒见血,耿仲明不是笨人,如此一想,倒是比旁人要想的多的多。

出海?雇佣?见血?

看似毫无道理,但也连贯在一起,兵卒受到雇佣那就要跟随商人出海,这些商人们受到海盗打劫时自然需要受到雇佣的兵丁护卫,这样一来派出去的兵丁自然可以获得锻炼。

海盗虽然足够残酷,但耿仲明是见过那个什么‘研究局’新制造的‘滑膛枪’的,这款‘滑膛枪’虽然还没被命名,只是被草草的叫做‘滑膛枪’,但要说起来,不管是大明的鸟铳,还是朝鲜人的鸟铳,损坏率那都是一个赛过一个。

唯独这种枪算得上只做精良两个字,不容易炸膛,准确率相比较大明的鸟铳大大加强,这样就可以使用所谓的三段击,兵卒的战斗力毫无疑问增强了一大截。

至于单兵作战能力,他耿仲明又不是吃干饭的?这多多少少也训练了半年多了,要说光是方生提倡的体能训练,就让一大帮本身连饭都吃不饱而骨瘦如柴的小伙子健壮很多,耿仲明自信,虽然只有两千人。

但这两千人只要开过了刃,有了胆气,就算是对阵同样数量的女真八旗怕也毫不逊色!

“如此一来,是否水师也要出海?”耿仲明是将佐,自然是一问就问道了点子上,如今济州岛有多少艘船?

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区区九艘了,而是扩充之后了二十三艘船,这还是指的全部的两桅福船,这些船只里部分是从他处购买来的,还有四艘是庆尚港的船坞造出来的。

方生手上还不是太缺钱,所以趁机联系上驻扎在大员岛的荷兰人购买火炮,不过这些火炮并不好买,如今二十三艘船大多还是用的大明的火器,差是差了些,不过聊胜于无。

如今研究局已经成立,又说了孙和京的协助,想来制造火炮也就旦夕之间,毕竟,不管是西芒还是孙和京那都不是第一次制造火炮。

而且登州孔有德最近也会投奔济州岛,那可是有一大帮子工匠的,想来扩充了人手,火炮自然不成问题。

“轮流出海,不光是兵卒需要锻炼,这水师也是要的。”方生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