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五哥,你就让我去吧,求求你了。”一个个子瘦小但看上去很精干的小子举着手臂大胜嚷嚷。

三天前,方生出发的前一天才决定带着庄里的人出远门,只通知了张五郎一个,让张五郎去挑选人手,这可难倒了张五郎。

没过半个时辰,全庄子都知道新主子要带上人出远门,这趟远门听说还蛮远,比那什么开封府都远的地头。

顿时,整个庄子都聒噪起来,去张五郎串门的人在短短一个下午就比以前千户在的时候逢年过节往那跑的还多。

这就能说明到底有多少人想跟着一块出去,更别说传小道消息的那厮可还信誓旦旦的说了,不但饷银加倍,就连一路吃喝都由雇主负责,只要你什么都听就行!

沸腾了!整个庄子里比过年还热闹,这些个刚过了一个月好日子的军户们都拿出手上仅存的好东西‘贿赂’张五郎,可那张五郎偏偏什么都不收,平时称兄道弟的好兄弟,到了他张五郎那就是四个字,翻脸无情!

于是这么一帮人背地里少不得就得诅咒上张五郎,什么东西,这压根就是狐假虎威,白眼狼一个,这才几天就都忘了大家都一锅里啃树皮的!

骂归骂,骂够了各归各家,谁让生杀大权是握在那张五郎手上的,也不是没人想起来去求方生,可这第一个进门的人话还没说出口,方生就淡淡的扔下一句话:“谁不听的张五郎的,扣银子,打板子!”

顿时,呱噪的人全都闭上了嘴,想说话自然不敢再说了,毕竟谁都不会和自己的屁股和银子过不去!

只是到了第二天所有人在庄里的校场集合,一众想骂张五郎从心底也闭了嘴。

挑选出来的二十五个人,从哪看那都是最适合的,落选的还得心安理得,不由不佩服张五郎。

比如马户,虽然嘴刁了些,个子还瘦小的跟个干猴,别说能不能打,就是庄子里没吃饭前的壮汉都能挑了这个瘦猴。

可他马户被选上了,原因是他马户亲戚够多,满山东的卫所庄子,随便哪个都能找出马户家的婶子叔父,这就是优势,比寻常的一个壮汉要好用的多,拿方大哥的说法,这叫人和地利都占了。

至于剩余的,各个都是二十天里训练中的佼佼者,该被选上的一个不拉,没被选上的自然是唉声叹气,可最后张五郎的一句话,庄里没一个不笑的。

“大家都不要唉声叹气的,方大哥说了,如果大家想出去闯闯,回头商线安置好了出去的机会多的是,保证连想回家的机会都没有。”张五郎笑嘻嘻的说完,一帮子生疏了二十天的破落户又开始称兄道弟,谁都没在意之前发生的事。

大家都是穷兄弟,想的也就少,就算有矛盾那也会一笑而过。

至于方生什么时候漏了口风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过张五郎好歹把这回事都办妥当了。

所以这才有了众人一路顺风顺水绕过莱州到了直隶。

这帮子军户平时随便惯了,虽然对方生心中还很尊敬,平时说话间忌讳就没那么多了,也让方生途中没那么无聊。

没事的时候张五郎的也有问地利、人和都有了,天时怎么才能有,为此方生翻翻白眼,险些让马户去弄套道服,学学诸葛武侯‘只欠东风’。

只不过张五郎问的方生还是给回答了。

“好好听着,我不说第二次。”方生捏捏嗓子,开始胡扯:

“这里的天时指的自然不是纯粹的天气,天下大势,朝堂上的你争我夺同样是天时,天时的概念很广,比如,我们打算运送五车的盐货,这些盐货到了京城却因为朝廷颁布新的法令,让这些盐货卖不出去,这就是天时!”

“方大哥,私盐本身就是杀头的买卖。”马户忍不住插了一句。

“闭嘴!”张五郎瞪了马户一眼,谄媚的向着方生道:“这混蛋就喜欢插嘴,方大哥您继续。”

“恩咳、”方生假咳两声,刚准备继续。

“这天时嘛……恩咳,下次再说,休息够了,该出发了。”

方生说完就去扶运盐的盐车,几个军户赶紧接过手柄没让方生推着,至于刚刚围绕在方生身旁的几个人,张五郎和马户面面相觑,其他几个人更是一头雾水。

马户突然冒出一句,随即佩服的道:

“方大哥真是高人啊,这话说一半出来就够了,云里雾里的,谁都听不明白,太有风范了。”

一帮人更怔了,一个个面色呆滞,也不知道是想笑憋的怕抽的,还是真给马户的一句话给雷倒了。

总之马户是得意洋洋了,这次总归没让张五郎那小子抢了先,嘿嘿。

至于方生真正说了一半没说下去的缘由,那倒是简单的很,他方生吹不下去了,说了一半就彻底卡壳了,所以这才借口休息够了,毕竟他方生不是真的诸葛孔明。

不过这只盐队总而言之还是结束了短暂的休息,推着盐车一步步的在北直隶里走,距离大明的京师也就剩下三天多的路程。

大明有两个直隶,北京附近的北直隶,和南京附近的南直隶,南京曾经做过大明的京师,只是因为成祖皇帝以皇帝之尊为天下守边的念头,大明这才将都城迁到了北京,于是这直隶也跟着一分两半,分为北直隶、南直隶。

快到北京城外半天的路程,天色已经快要发黑,方生等人只能临时驻扎下来,寻找附近可以落脚的客栈,可是直到天彻底黑了都未找到,最后只能作罢。

“好歹也是大明的京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方生奇怪的自言自语。

一旁的张五郎粗着脖子道:“方大哥,这里竟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张五郎自己住在野外倒是无所谓,只是让方生也一起落脚在野外则让他心里愧疚,虽然要说这阵子自从从登州卫出发,他们倒是十天有九天住在野外,只是如今都快到了大明京师了,这竟然还要住在野地。

只是说这些都是空话,十几号人在把要送的盐货全都用麻布覆盖好,防止下雨时候来不及,盐货可就得毁了。

至于准备夜宿的地方,则是块小高坡上的平地,点上一串篝火离得再远也看得到,而且这个坡度就算身法矫健的狼都很难攀登上来。

“方大哥,你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今晚轮到马户和张五郎守夜,所以他们两个都不睡,说话的是张五郎,憨憨的脸上满是对方生的尊敬。

至于其他人,推了一天的车的人都累的厉害,于是没多久二十号人就鼾声四起。

方生走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原本打算陪张五郎和马户一块守夜此时只能作罢,不知不觉眯着眯着就睡了过去,直到日晒三竿。

第二天,盐队再次准备出发,只需要再走半天的路程就能到达大明京师北京城,为此盐队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登州卫所里的人最远也只去过莱州城外,这还是跟着叛军去围城了,远不如现如今离京师都只有一步之遥。

“方大哥,方大哥,有人要搭个伙。”刚刚准备出发的盐队就出了事情,方生只得让人把想搭伙的一块带来。

几匹高头大马出现在方生的视线里,为首的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如果说非要挑出什么缺点的话,就是这个男人显得太过阴柔,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很怪异。

“本公子要回曲阜,能送我回去者赏银两十两,回到曲阜后另有重谢。”

翩翩佳公子微露皓齿,阳光的反射下显得有些耀眼。

张五郎、马户一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头转向方生,只是方生还来不及拒绝,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傲然的大声喝道:

“你们可知眼前的是谁,若是敢拒绝,日后少不得被抓了杀头!”

这个侍卫的口语比主子来的还要狂妄,可其他人却是面色如常,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只是张五郎和马户忍不住就要出言反驳,毕竟刚刚那人的主子说话至少还算中听,而眼前的这人话语就太过难听了。

“我们要去京师,恐怕无能为力。”方生无所谓的道。

“你们敢拒绝……”那侍卫气势汹汹的还待再说,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侍卫听到声音只得乖乖闭了嘴。

“怎么说话的,现如今我们是有求于人,怎可如此?”翩翩佳公子训斥完手下,这才掉过来,自然看得出众人中方生才是首领,微微一笑道:

“见过这位兄台,鄙人曲阜孔方,如今急着回去曲阜,带的人手不够,还望兄台能相助一臂之力。”

方生也学着礼节草草的抱拳,只是在一众公子爷的侍卫眼里显得太过做作,难免面漏鄙夷之色,乡巴佬!好在方生也不在意,他本意就不想碰上这么回事。

“孔方兄,如今又货物要送到北京城里贩卖,恐怕还不会回去,实在对不住。”

“多少钱,我等照价赔付。”另一个侍卫大声的叫唤,并且让其余侍卫都去收拢身上的闲钱。

“白银万两,你们赔的起吗?”马户大声嚷嚷道,方生想制止时已经被说了出来,马户说出口也知道自己惹了祸,只能懊悔的拍拍脑袋。

十几辆手推车就白银万两?你当运的本身就是白银不成,这些侍卫只当对方是故意刁难,众人中的那个公子爷脸色也难看了些,低着声音道:“兄台莫不是把我等当傻瓜了,这区区十几辆手推车就能价值白银万两?”

一众侍卫纷纷鼓噪,张五郎和马户也不甘心,双方纷纷用方言对骂起来,结果竟然都是山东土话,谁都听得懂,一通对骂。

“兄弟鲁莽嘴快,,可这些货车确实是值得上白银万两的。”方生看马户已经说漏了嘴,他苦笑的摇摇头,只能顺着说下去。

那个翩翩公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刚撇撇嘴想继续说什么,只是被手下的侍卫神色慌张的给制止住。

原来这些侍卫虽然各个显得傲气的很,可毕竟比自家在院子里长大的主子多了几分见识,要说能够一比一兑换白银的,这世道只有两样东西,兵器和盐货,兵器不可能,这些东西查得紧,进不了北京城,那剩下只有盐货了,而且还必须要是精盐,若不然进了北京城也卖不到好价格。

于是这十几辆手推车上的东西也就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