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杀不得,方总兵,杀了我等几个就得跟着陪葬。”李哥急急忙忙叫唤,眼看根本拦不住,只得咬咬牙,心一横,接着道:“总兵大人,还不跪下行礼,此乃鲁王世子朱以海。”

行你妹的礼,方成有种拿着鞭子抽打这人的冲动,这什么德行,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识趣么,随即方成嘴角抽了抽,冷笑着道:“现下好似是人在屋檐下,想打想杀我做主,可不认的什么鲁王世子。”

话是这么说,但既然是鲁王世子,那也就是说是末露的哥哥,自己的大舅子,这要一刀撂倒,怎么想都不可能,除非想来着床头打架永远没得和。

“你……这可是鲁王世子,日后的鲁王殿下。”‘奸细’甲着急的大声申辩。

“那你是谁?”方成指了指缩在众人身后的那个鲁王世子朱以海,又指了指一直在出头为世子的某‘奸细’甲,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嫌疑已经被去除了,既然是鲁王府来人,也就理当不会和贼寇以及鞑子会有关联。

“我是鲁王府的侍卫总管李雄……是朝廷认可有品级的。”李雄说完了前半句,好像生怕不安稳,紧接着又添了后面一句。

方成嘿嘿笑了笑,不过这还是让李雄脖子一缩,看样子对方并没把有品级这后半截听进去,也就是说,是否有品级,跟挨不挨上一刀没什么关系。

“你们怎么进来的?”方成话锋一转,回到本来的目的。得知他们这么才能混进来。

李雄眼珠转了一圈,显然心里在计较,眼看着身后的鲁王的世子又踢了他一脚,原来是对方明显是不耐烦了,刀锋离的脖子也越来越近。

李雄只得老实的萎靡着道:“我等众人是昨日随着鲁王府的运粮队混进来的,这些商户所属的商铺皆是由鲁王府所有,自然不敢不听。”

运粮队?方成一琢磨,他的粮草大部都是从鲁王那里买来的,前阵子鲁王府出乎意料的要这次的粮草由其自己送来,方成倒也没多想,总比自己派人去取来得好,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个后手。

被算计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那个谁谁,朱以海是吧?”方成示意一直缩在后面不肯说话的人出来。

鲁王府世子朱以海显然不太乐意,不过确实如那句人在屋檐下,他可没有反对的权利,只得硬气声音道:“本世子乃鲁王世子,汝竟敢直言叫我名讳。”鲁王世子接着补了一句:“并非有意闯入大营,实乃误闯而已。”

鬼信!方成翻翻白眼,这还真主仆一家人,两人说话的口气都相差不大。

挥挥手让又欲演双簧的赵孟等人罢手,这刀拔出来半天没砍过去,谁都看得出来只是吓吓了事了,不过这光是吓也足够了。

“你们是找末露吧?”方成倒是坦荡,一言道破。

“果然是你抓了我妹妹,大胆!”朱以海表情一变,刚刚的胆怯瞬间全没了,一听方成这话,跳起来就大声骂道:“那可是我家父王最为疼爱…………”

朱以海可不知道,他父王鲁王家的郡主那是自己翘了家的。

“世子,这可说了不能说啊。”李雄没来得及捂住自家小王爷的嘴,朱以海就把能说的都说了。

话一说完,朱以海也觉得不对了,他把底线都说完了,下面按着戏剧里演的,就该被人杀人灭口了。

李雄面色灰白,想到了这一层,身后的几个鲁王府的侍卫也一样是一脸的绝望,但好歹还能保持住姿势,把朱以海往中间一围,怎么着也要让小王爷最后一个死!此时的忠心也就剩这么点用了。

朱以海也无话可说了,此时也知道自己说的话闯了祸端,顿时腿都软了,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这就跟他说的一样,抢了郡主的那就是逆贼,这消息要是被透露出去,逆贼想要保不住项上人头,于是杀人灭口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所以他朱以海连带一众鲁王府的侍卫才会胆寒不已,这种事,摆谁都一样!死能不可怕么?

“放心,我不会杀你们。”方成出言安抚道,然后又问:“你们怎么知道末露在我这。”

朱以海嘴角扯了扯,怎么都不敢再说什么来,生怕自己又说错,惹祸上身。

李雄心里叹了口气,现下不能说的也都被自家世子给说了,反倒是要坦荡多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大明祖训,宗室王爷是严禁擅离封地的,我家王爷先是找了大半年,本已是绝望,却依旧受不住王妃的闹腾,这数年来只得继续暗地里派了十几波人四处寻找,朝廷派人来问,只能说郡主已没,私下里派出去的人手也都是徒劳无功,王妃与王爷今年又要派人,结果方总兵正好派人来洽谈购买粮草,这才让当初与郡主一道的侍卫们想起,当初小郡主在京城就与方总兵结识,之后曲阜城中也曾与方总兵言谈甚欢,方总兵离开了曲阜,小郡主也是随即不见了,所以这才寻来。”

其实李雄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根本没人想到当时只是私盐贩子的方成敢于拐带走鲁王府的小郡主,等着年初又派人过来洽谈购买大量的粮草的时候,鲁王府才得知,那个当年的私盐贩子,如今已经是堂堂总兵。

比起亲王之贵自然没得比,但不管怎么说,有权有兵,比起宗室王爷来说都要好得多。

宗室王爷充其量也就顶着个名头而已,这是虚的。

当上了总兵,也就理所当然的引起了鲁王府上下的注意,不过当时也没往小郡主上想,要不然就不是暗地里派人来探查,而是直接上门要人了。

等到又要派人去探寻小郡主的时候,底下人才想起了这么回事,跑来说这个东江镇总兵大人方成,当初早在京城之中就与小郡主相识,而且更是曾在曲阜城的大街上打闹。

这话是侍卫们说出来的,本来没几个人可信,但这都找了好几年了都没个音讯,所以鲁王与王妃干脆就死马当活马医了,派了李雄领着两个亲卫藏在运粮队里混进来打听。

在鲁王爷与鲁王妃认为,暗地里找上那个东江镇总兵方成,然后当面质问就可,所以就有了被发现的事。

实际上,就算李雄几个混进来的鲁王侍卫不被抓住,过会也要自己跳出来,要不然也没发问!

在鲁王看来当面质问也没什么的事,那是因为鲁王认为没人敢做了不承认,惹怒鲁王府,也不会有人敢于杀了鲁王府的侍卫,这可是大罪。

总之,就是鲁王自己自以为是了,把他自己鲁王之尊当成了一盘菜,此时李雄才知道,别说鲁王府的名头被不被人在乎了,就是鲁王世子的小命对方都未必肯给!

“世子……世子则是爱妹心切,这才亲身犯险。”李雄好歹给自家世子找了个适当的理由,赶紧用了上去,如今看对方显然并没有杀人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问东问西了,李雄也是心下松了口气。

“不是说宗室王爷不能出了封地么?难不成世子就可以?”方成一脸‘疑惑’的道。

“这…我家世子乃是暗地里……”李雄擦了擦冷汗,再说下去,他就要露底了,这么着都不能说自家世子只是跟他妹妹小郡主一样,其实是趁机跑出来的,不肯一辈子都待在曲阜城里,所以趁机出来游玩。

“恩,这要是被京城里的那位知道了,听说最近已经有了一个王爷遭了秧了。”方成一脸的‘琢磨’,八成是真在考虑这个想法似的。

鲁王府的世子朱以海一瞬间就想到那个自家的叔叔唐王朱聿键,可不就是因为擅离封地被废为庶人么?而且还被监禁起来了,虽说唐王那是招兵买马才真正惹起朝廷的猜忌,但这也难保鲁王府不会被殃及池鱼,给废为庶人去,到时候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不要。”这回不要李雄代替朱以海出面了,而是鲁王世子自己跳了出来。

朱以海一脸的着急:“你……你是要银子,还是要粮草,我鲁王府定当全力以赴。”

这要是告知了朝廷,堂堂鲁王世子擅离封地,到时候自家父王的位置没得做,他这个鲁王世子自然也就没得当,还得一辈子被囚禁着,连宗室的荣华富贵都彻底没了,这种事怎么行?

“我不要银子,也不要粮草。”方成摆摆手,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看到朱以海和李雄等鲁王府侍卫的眼里,就有点毛骨悚然的意味,怎么看怎么都不怀好意。

给人的感觉就像下一句是,我要的是你们的命一般,但好在下一句不是,鲁王世子朱以海和李雄等侍卫也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吊了上来。

“不过你暂时也回不去。”方成这话是和朱以海说的,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的称谓,也就是说,别人可以回去。

眼看李雄欲言又止,有话要说,方成截了话头对李雄以及众侍卫道:“你们回去禀告鲁王,就说鲁王世子让我带去见他妹妹,让鲁王和鲁王妃自己拿主意。”

威胁,质子,这是朱以海和李雄等鲁王府的侍卫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不过这句话里也透露了一个好消息,就是小郡主还没死,还在这个人世,那么回去也好交代。

这么个折腾法,也就说明这东江镇总兵方成并不打算把这事闹大,不闹大朝廷自然也不会知道,至于鲁王世子暂时作为质子,那也好过谈不妥被一刀撂倒来得好,只是李雄比自家的世子朱以海多想了一层。

对方竟然认识自家鲁王府的小郡主,而且还知道其乳名,又言称带世子前往探望,也就是说,恐怕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方总兵,不知,我家郡主和大人的关系是?”李雄也顾不得自家世子在不在场了,此时不问,怕是回去也无法交代,非得被鲁王给大卸八块了不可,问清楚也妥当些。

“是我妻子。”方成淡淡的说了四个字。

果然如此,李雄看着还在发愣的自家世子,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意味,什么味都有。

“不知是发妻,还是平妻?”李雄又小心翼翼的又问。

“我只有一个妻子,并且此生不会再娶任何妻妾。”方成哈哈一笑,继续道:“这下可以回去禀告鲁王了吧,好歹我也是堂堂一任总兵,虽说因为是外官,无法明证言顺的以赢取末露,但好歹能给她自由,并且相伴一生。”

李雄问话的意思方成自然明白,他是怕自家郡主受了委屈,毕竟,自家是郡主是不明不白的没了踪影,郡主的身份也怕是早没了威慑力,被抢去做妾都有可能,那可就是受了委屈了,到时候就是回去也更没法和鲁王与鲁王妃交代,如今不但为正妻,而且比起一般的郡主来说,这个驸马爷可是连妾都没有。

一边的朱以海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还以为这个东江镇总兵这个外臣是个居心叵测之辈,竟然拿出自己擅自出了封地做文章,现如今竟然一眨眼就变成了自己的妹夫,以朱以海这个世子的阅历来说,一时间还缓不过来。

“世子。”李雄掉过头对鲁王世子朱以海道。

“怎么?李护卫?”朱以海愣神间,疑惑道。

“委屈世子了。”李雄低声又道:“此行当无危险,我一人回去禀告鲁王殿下,熊三和苟大二人留下来与世子一道。”

朱以海虽然满心不愿,可对方已经这么说了,自然也就没反驳的余地,谁让自己等人小命握在对方手里,不被当场斩杀已经不错的了。

现下只能指望父王了,朱以海咽了口吐沫,朝着一脸善意的东江镇总兵方成道:“我……我留下,去见末露,还请放了李护卫一人返回曲阜与我父王禀告。”

朱以海好歹还保持着一个藩王世子的尊严,没当场吓得尿裤子,也就是说,这个大舅子,方成勉强还看得上眼,至少不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胆子是小了点,但至少还算有原则,知进退。

“那是自然,不过要过几日才能放了李护卫。”方成点点头道,既然双方谈妥了,自然就用不着再去审讯什么,于是便将包括鲁王朱以海在内的这四人安置在离自己的大帐不远的营帐,门口安排了来回巡逻的士卒和守卫以防万一。

鲁王府能找上门来,还真让方成感觉意外,这都数载过去了,要说鲁王盲目的四处派人,自然是找不到,也是因为宗室的身份,再加上已经跟朝廷奏报郡主已没,只能暗地里寻找的缘由,如今只是凭着当初一点小小的破绽就找上门来,多是因为树大招风,难免的,自己昔日一个私盐贩子如今成了堂堂一任总兵,又和末露早些就有接触,自然就要惹得人怀疑。

末露如今就在承天府,夫妻二人虽然见面不多,但平日的信还是不少的,方成随即派人给末露送去消息,告知她的哥哥朱以海最近会到承天府去看她。

至于末露会怎么想,方成才懒得管,也不知道怎么管。

翌日,毛承禄领着两营睚眦水军与方成会和,临行前,方成叮嘱孟千让他多多打听鲁王府的举动消息,随即才领着一万余兵马登船返回,也放了鲁王府的侍卫总管李雄让他返回曲阜。

于是在三月初方成从承天府出发,到了现下的九月已经是半年有余,从初春到了烈日炎炎。

在经过了数日的海路奔波后,这才从新返回了承天府,此时的承天府早已经不是去年时的一座荷兰人的菱堡,而是在从耽罗岛运来大量人口后重新进行了扩建,一年不到的时间,让这座菱堡有了一座兴兴向荣的城池的风貌,荷兰人离开这里时留下的建筑物和新建的明式房屋,显得相得益彰。

朱以海这个鲁王世子一样被带到了这里,不过显然在车马劳顿之后并不适合立刻安排末露和朱以海这个哥哥见面,因为这名鲁王世子早已经晕船吐得七荤八素,作为一名从没出过曲阜城,甚至连海船都没见过的鲁王世子朱以海来说,没有晕船晕死过去已经是好事了,实际上,他已经吐了两天两夜了,如果不是今天到达了这里,世子之尊的千金身子都能被彻底拖垮了。

如果这个时候让末露看见,还不以为自己虐待她的哥哥?所以方成干脆让人送朱以海这个鲁王世子先去安顿下来,反正鲁王的答复还没送来,也不急在这一时,至于末露是否会急着见她的哥哥,那也有理由先搪塞几天,好歹让堂堂一任鲁王世子恢复了人型再说。

好在理由也多,方成离开承天府,或者说离开耽罗府已经足有半年,挤压了太多的公务要整理,所以方成就借口要花上三天处理公务,暂时不回新建的府邸,过几日再回去,虽说有些对不住末露,但是两人感情一直很好,末露也心知方成所说的是实情,她的性情又不是个痴缠的人,只是静静再等几天罢了,也就算不得什么。

有时候方成也会感慨,有妻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