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罗府,喔,是东江镇,这几年逐渐建立的商铺已经不注意间遍布了小半个大明,虽然因为局限性而导致作用没有期盼中那么好,但至少在有商铺的州县就能买到足够的粮草。

而方成在没到达登州之前,孟千就从曲阜的鲁王那里买来了足够用上半个月用度的粮草,再加上朝廷虽然没钱,但粮食总归还一些,也能分担一部分,这样一来就食就解决掉了大问题。

再说了,这世道谁最不缺粮食?藩王啊,藩王的领地大,粮食更多,也远远比崇祯有钱,但他们偏偏一辈子得被圈在封地里,永远出不去,这就跟阉人一样,憋得久了精神出了问题,难免就要找点刺激的,银钱就成了最重要的东西,藩王也不差不多,一辈子也出不了封地,那也只得加大力度的收刮,银子也行,土地也好,来者不拒!

说起来,方成家里还有个鲁王府的郡主小娇妻,只不过鲁王却是被瞒在骨子里的,当初鲁王府和耽罗府之间接触时,虽然当时有旁人在场,但也没人想到自家郡主竟然会为了别人翘家跑人了,时日久了,鲁王府前前后后派了十几批人,派出去的人找也找不到,就是不放弃也不行,鲁王与鲁王妃自是每日以泪洗面,也过来数载了,还在找。

至于耽罗府和鲁王府当初的盐货买卖一直持续至今,每年都得给鲁王府带来巨大的收益,这也是孟千前往鲁王府购买粮草的缘由,藩王是不缺粮食的,几十万人给他家种田,粮草堆得比县衙的粮仓还多,鲁王还算好的,平日里有什么大灾小难得,能捐一些是一些,好过一些老朱家的藩王一毛不拔,最后死也死在上面。

一样也不缺银子,但藩王同样的用度也高,一应都要最好的,熏香要用麋香,吃喝玩乐哪一样不是巨额的花销?为了维持藩王奢侈的生活,哪里不需要银子?所以耽罗府的私盐也是鲁王能维持豪奢生活的凭仗,孟千要买粮草,鲁王府子自然乐得顺水人情来做,这就有了一万八千人半个月的口粮,后续如果还需要,这还能送来十几万石,足够耽罗府这次出动的一万两千兵马吃上一阵子的了。

方成给刘泽清的书信让刘泽清给他送粮,刘泽清自然拿不出来,再说了,就是他拿的出来也不想拿啊,先不提他关紧了登州城门就是为了给东江镇一个下马威,让人知道他刘泽清也不是好惹的,登莱不容别人染指,但方成的书信也是事实,毕竟朝廷也下了旨,而且东江镇是客军,客军是可以在当地的就食的,自然也可以跟刘泽清要,最后事后刘泽清去跟朝廷报销而已,不过刘泽清没这么干。

但他也没把事情做绝,而是送出了五千石的粮草,然后假惺惺的言称登州城里也粮草不足,拿不出更多的来,也是没了办法,五千石已经是倾尽所有,还望莫要见怪什么的。

这自然不会是刘泽清自己写的,而是下面的幕僚代笔的,一篇花花文章倒是写的有情有理,也把自己的责任给推脱个干净,事后就是朝廷怪罪下来,也不是他的过错。

这只是表面的而已,背地里刘泽清自然也不安分,他这次是下定主意了一定要做戏做全套,既然要给耽罗府一个下马威,自然就不能手软,所以暗地里也少不了的调兵遣将,想着法子下绊子。

这些自然有孟千送到方成的大帐里,虽然刘泽清背地里不怀好意,表面上就不那么看的出来了,连耽罗府位于城里的商铺都没查抄,这也给了孟千得到刘泽清全部行为的消息。

确切的说,是刘泽清打算在今夜子时偷袭东江镇的营地,当方成得知这个消息时候,不得不佩服刘泽清这厮,除了胆大包天还是胆大包天,顺带还有点犯傻,竟然以为他就凭着自己麾下的那两万个草包,里面能战最多两千人,清一色的都是刘泽清养的家丁。

但说起来,其实刘泽清也没什么错,因为他不知道耽罗府的战斗力,只是用着大明的习惯去揣测,就好像是刘泽清自己,兵部的账册上有两万的兵丁,实际上这至少要打个对折,然后一万人里再减掉近八千人,剩下的两千多人才是真正的战兵,剩下的八千人有些连农夫都不如,战力上比起当初皮岛的辅兵都要差上一截,但在兵部的账册上,却是实打实的两万人的战兵!刘泽清养的家丁、家仆还不在少数了,大部分大明的总兵都没这个数,能有上千那就是能战之军了。

所以如果用大明的算法,东江镇这次出动的一万两千人里,就算是正好来了一万,那里面至少有九千人的乌合之众,剩下一千是和刘泽清一样养的家丁,那他用一倍的人数打过去,难不成还会输不成?而且,说不定这次东江镇连一万人都没有呢?谁会老老实实的该多少兵就给朝廷报多少兵,不然这空饷还怎么吃?谁都不会嫌钱多啊!

于是一场误会发生了,更于是刘泽清在一众幕僚的鼓动下打算今晚趁机夜袭东江镇的暂驻扎地,因为他白天刚刚把粮草送过去啊,虽然没送全,但至少是看上去服软了,对方也一定会松懈防御,不这个时趁机夜袭,那还选什么时候?

幕僚们一提议,刘泽清高兴的拍马就同意了,当场就忍不住的夸出主意的读书人,这读书人就是好啊,坏都坏的这么有个性,但他要知道前脚决定了晚上去偷袭,后脚就有人就把书信送给了孟千留在登州城里的盐铺,然后就是耽罗府这边等着他来,不知道会不会立马去把那个出主意的读书人砍了喂狗。

到了大半夜,登州城门开了个缝隙,随即刘泽清领着两千名家丁、家仆和三千士卒鱼贯而出,好歹他是个总兵,又是个大明武将里勉强知兵的,知道这世道,没兵不行,所以这人数除了两千家丁外不能带少了,于是又从剩下的八千人里挑出了三千人,凑成了五千大军,至少这看上去是‘兵强马壮’,跟挑剩下的五千人比起来那是要好上一截都不止。

一直守在门口的耽罗府的探子随即一路返回了耽罗府大军的暂驻扎地,既然早知道了登州的刘泽清要找机会偷袭,这自然就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周遭的探子是绝对不缺的,理所当然的是,刘泽清的一举一动都被知道个一清二楚,包括他走的是哪条路线,途中路过了哪里都知道个一清二楚!

既然刘泽清要来就让他来,方成一点都不在意,随即他把一万两千人都调了出来,不但没留在大营里等着刘泽清来,而是在附近隐蔽起来,至于作用,那就要等刘泽清到了才知道了。

相比起来,刘泽清正领着自己的‘五千大军’小心翼翼的赶路,虽然沿途难免的吵醒几户人家什么的,折腾出什么事,但那对于刘泽清统领的这支明军来说,已经算是足够的‘小心翼翼的’,刘泽清都难免有几分自傲,能将‘五千大军’统领到如此安静行军的,怕是古之名将也不多矣,他倒是没脸没皮,概是因为本来挑的路线就是最为安静无人了,即使闹腾大了也没人听得见,再加上刘泽清临走之前发下了豪言。

这一趟做得好的,百户变千户,千户升游击,各个升官发财,一个不缺,要是捣了乱误了大事的,别的认识你,手上的快刀可跟你不熟。

于是一众明军和家丁们在萝卜和大棒二选一自然是选萝卜,他们也就比起过往行军上安分上几十倍,所以这也就给刘泽清一个错觉,那就是沿途没人发现他的大军!自然就是一路顺利,眼看着离目的地也不远了,就是现在发出什么声音也无所谓,刘泽清虽然是个半吊子,但他还是懂兵贵神速这个道理的,现下只要冲过去就行了,反正对方也来不及准备了,因为距离太近了,躲也没法躲。

所以他也制止士兵们兴奋的吆喝,这大手一挥,就要领兵一马当先杀过去,好歹一边有跟来的幕僚一把拉住了兴奋的刘泽清,这倒不是什么警惕心理,而是打进去又怎么样,肯定还要杀上一场,胜是十有八九的,这关键就是东主自己都冲进去了,他们怎么办?难不成还要书生也上阵?所以这才好歹把刘泽清给拉了回来。

刘泽清带来的大军行动一切顺利,甚至对面的大营里这个时候还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箭楼上都射下箭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好像是胜利就在眼前了。

直到几分钟后,这才让包括刘泽清在内的所有明军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一切太顺利了,虽然这种感觉刘泽清很喜欢,不过如果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那可就不是好事了!

“不好,其中有诈!”一名被刘泽清‘宠爱有加’的幕僚突然焦急的冒出了一句,然后继续道“东主,你看那箭楼上的人一动不动,恐怕不是真人……”

幕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已经暴躁如雷的刘泽清一刀砍下了马。

“老子自己不会看,要你多嘴!”

刘泽清暴躁的道,说话的幕僚死的是有多冤就多冤,这不就多嘴两句么,但也死的不能再死了,死透了,看的其他随行的幕僚心寒不已,但那也没办法,谁让他们跟了刘泽清这个东主,虽然是被强迫来的,不然全家都不得安生。

“那个,你,你,你,谁有什么办法的,给老子想出来。”刘泽清指着幕僚大声的道,那些幕僚一个个把头给低下去,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要是能在明显被人埋伏就能轻而易举的化险为夷,他们也不用出来做幕僚了,早成了不世名将了都。

“东主,还是走为上计。”一个胆子大点的幕僚小心翼翼的出声道,他这是和所有的幕僚都打过视线商议过了,这才敢出头,要不然,留着大家伙一起死?走为上计不就行了,那最安全了,无害,安妥。

“……”刘泽清一阵无语,这帮子读书人,想用的时候没一个顶用的,虽然他很想把这帮子孬货全都砍了拉倒,但最后还是没当场去做,不是因为刘泽清不想,而是就这一会,四下已经出现了不少于五千人的以上的东江镇步卒。

至于为什么刘泽清会知道对方是东江镇的?简单啊!因为和大明的盔甲不一样啊,大明的是铁甲,即使有用棉甲的,那也很少,可东江镇清一色的棉甲,倒是和关外的鞑子的棉甲很像,刘泽清也是见过世面了,一眼这么多穿着棉甲的战兵,能看的清楚的就至少有五千人,这要是全部加起来恐怕不止这个数,正在陆续的从包括后路在内的地方冒出来。

虽然他也带来了五千人,可这五千人里披甲兵也就七百人,这已经是刘泽清的全部身家了,这七百人平日里都是被刘泽清当宝贝一样的供着的,虽然他有一个两千人的家丁营,但除了七百名披甲兵披的半身铁甲,剩下的一千三百人都是简易的皮甲,至于这两千人之外的另三千人,更是能有副皮甲就不错了,最多的是些未着甲的士卒,好在兵器上不算五花八门,但也掺杂不齐,什么都有。

没得比!这就是刘泽清脑子里闪过的念头,相比起视线里看到的那些东江镇的士卒,都是要么手拿着鸟铳,腰间横着把戚家刀,要么就是背后背着鸟铳,手上拿着精铁的长矛,看上去不管是精气神还是战斗力,就算从卖相上论,双方也差了个一大截!

样子货?虽然刘泽清千祈祷万祈祷,但在自己这边不管是披甲的还是不披甲的家丁,又或者是家丁还是士卒都一副德行,那就是一溃既散,披甲的上去多挨上几下,不披甲都给一枪搞定,至于披皮甲的,那就跟没披甲的区别不大,基本上是一下子一个,皮甲根本像是一点用都没有,给对方用枪刺是一下子刺个通透,用鸟铳远距离打也是直接挨开了花,至于最好看得还就是用戚家刀划开了,那牛皮革的皮甲就跟不存在似的,轻松就给划开了口子,然后伤到主人的肉里面去。

于是在冲的最快,最先冲进去东江镇大营的那一千多人被击溃之后,刘泽清再也撑不住了,勒起马头就准备调头跑路。

这还怎么打?再怎么打下去也是全军覆没,要是把自己丢在这那不是更吃亏,还不是撒腿跑路最好。

刘泽清刚调头,这才想起归路也被堵了,他只得四处打量剩下的往哪跑,最后瞧着一个罅隙就领着身边的家丁往那边冲。

此时留在刘泽清身边的大多数是直属的家丁,除了那些冲的快的,大多数是急于立功想要饷银的普通士卒,刘泽清身边还是留了至少三百的披甲兵还有一千多人的披皮甲的家丁,这也是他最后的有生力量。

这要是又被堵了,那可就干脆别跑了,反正都是送死了,死了拉倒,好在上天饶恕了刘泽清这一会,或者说方成不打算杀了刘泽清这个名义上的登莱总兵,这围的阵型也是围三缺一,留一条活路给刘泽清,不然被一万多大军给围着,他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虽然因为刘泽清担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被染指而做出了袭击耽罗府的蠢事,但方成还是不打算直接取刘泽清而代之,一来,大明朝廷不允许,朝廷不可能不派新的总兵来,到时候要是来个贪财如刘泽清这样的还好,至少能买的通,要是这要来个贪得无厌的,或者是胃口更大的,那可就麻烦了,至于会不会取刘泽清而代之的是个清官,那就不可能了,因为这大明,文人还可能有清官,武将那是压根一点可能都没有!武将不贪,他吃什么?虽然贪来贪去贪的都是那么点的不多不少的饷银,远比不上文人来的财源广进!

所以刘泽清还能继续当他这个登莱总兵,所以他才有的跑,虽然是丢下了麾下的五千人跑路,等他仓皇的跑了两里地一看身边的家丁,人数就剩下三四百人,‘五千大军’出来的,最后连个十分之一都不剩的回去,丢人是丢尽了,但那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至于那五千大军的下落,除了跟着刘泽清被方成给故意放炮的一千人不到外,剩下的四千人里,杀了的不到五百,十分之一刚好,这数量不少了,大多数是第一批耽罗府步卒这边突然从周围冒出来袭击杀伤的,剩下的就没多少,因为这才杀了眨眼的功夫,死了几十个人,刘泽清就撑不住撒腿就跑,耽罗府步卒这边还没大开杀戒,眼看跑了主将的明军就大多数跪地投降了,毕竟和他们对战的一样是大明官军,至少方成这个时候是打着大明东江镇总兵方的名头的,这投降自然也就没什么压力,扔下武器跪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