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人此次来的意思恐怕不止于示好。”车晚真不看方生手上的信报也知道里面写的什么,谋士,本身就是用已知的东西去猜测最后的结果,如果猜对了,那就是胜利,错了,则会功亏一篑,甚至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喔?那你说什么意思。”方生看着李越送来的信报,脸上一会皱眉一会舒展,活像一个变色的脸谱,这些朝鲜人的来意虽然很容易,但如此看似优厚的条件,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劝降尔,无它。”车晚真自信满满的道,却见方生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被方生所打断的道:“你说对了一半,朝鲜人却是没有恶意,但他们也没有劝降。”

“怎么会、、、”车晚真一怔,显然觉得有几分意外,按理说,朝鲜君臣这次背起了女真人的意思,应当是需要他们顶替毛文龙的地位,至少可以让朝鲜国自己休养生息。

“他们确实需要我们,并且很干脆的将济州岛划拨给我们,但却只是隐晦的提出结盟,而不是受降。

“这不可能。”车晚真一脸惊骇,得到的答案有些令他不敢置信,这次车晚真主动跳出来,本身就是想借着朝鲜使者前来招抚,趁机返回国内,如今看来,不但变成了不可能,甚至会去之后还会被遣返回来。

因为朝鲜使者来意竟然是结盟,而不是招抚!

这大出了车晚真的意料!

“有什么不可能的。”方生淡淡的道:“打不过就谈和,本身就是伦理所在,如果等到打疼了再求饶,那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而且,更别说两家还有共同的敌人。”

虽然方生这么说,但也心里暗自嘀咕,朝鲜君臣怎么会送来这个一个使者来,更遑论来意。

结盟?

虽然方生一向很自以为是,这次甚至败了女真汉军,可他从没认为自己的实力能够和一国,即使是朝鲜这等小国一拼的实力。

割让领土与原先的敌对进行结盟?这看上去不像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事,相反,在几百年后的某个腐朽帝国才会干这种卖国的勾当!

“不要失望,这对于封建王朝来说很正常。”方生看着车晚真一脸的失魂落魄,心中倒也有几分感慨,但却没丝毫的可怜,依旧冷冷的说道。

这次朝鲜轻而易举的送来求和甚至于结盟的使者,而不是招抚,恐怕除了觉得自己实力不够外,另一个原因就是皮岛总兵黄龙搞的鬼,也就是大明在施压。

至于为什么黄龙要帮他,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黄龙真的是个品德高尚到没有瑕疵的人,要么就是为了拿他济州岛顶上去,枪打出头鸟,他黄龙自己缩回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方生哪知道,救了别人的命,反倒要被提前晾出来晒晒,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

正面和后金女真对阵,方生暂时还没那个心理准备。

方生并不打算上朝鲜君臣的当,朝鲜君臣把他当笨蛋,那自然是要反其道而行,在朝鲜使者登岛的前半个月完全是被晾在那没人搭理,方某人一天到晚陪着佳人游园培养感情,朝鲜使者的几次拜见都是无疾而终。

憋屈归憋屈,虽然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在这个朝鲜使者看来他所出使充其量是群出了气候的海寇而已,若不是上国总兵遣人前来说和,在朝鲜国王李倧面前历数了说和的好处,他堂堂一介文官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和‘海寇’说和来?

磨磨蹭蹭的让朝鲜使臣等了半个月,方生才姗姗来迟的接见了这位憋屈了好一阵子的来使。

朝鲜来使循惯例,为朝鲜国礼曹属官。

朝鲜的六曹与大明六部别无而至,区别只在于朝鲜属于大明附属国,逾越不得,不过职能相同。

礼曹负责的是仪式,制度,外交辞令,国葬,宴会,外宾接待,史官,科举,与大明礼部一般无二。

这次出使的自然而然就是一任礼曹属官,由于是礼部,品级并不算低,还是宣祖时期的进士出生,历经过光海君,宣祖的三代元老。

和大明一样,朝鲜朝堂的党争甚至比大明还要来的激烈几分,光海君、大北派就死在了目前执政的西人党及南人派的手里。

这个出使的使者曾是大北派干将,在仁祖登位之初见风使舵,但却得不到信任,这才被当权的西人党发配作为使者出使。

纯粹就是生死有天,未必没抱着借他人之手杀了异党之人。

本就是不得已而出使,到了却被一直搁置在一边,管谁都会满肚子牢骚,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名大北派墙头草不愧为随风倒,倒也知道隐忍,憋了十几天硬是没什么过激的反应,甚至还有过去的同僚饮酒喝茶,表面上好不乐哉。

“谁陪着他饮酒喝茶?”方生皱着眉头,这个问题有点严重,若是处理不好,难免会人心浮动。

说到底,自己手下这帮人都是临时凑起来的,林子不大什么鸟都有。

朝鲜人,反贼,矿徒,绑来的,骗来的,未必都是人人归心。

这阵子方生都在陪着鲁王府的小郡主,根本没去管怎么一回事,这才半个月之久才知道消息。

济州岛上上下下却已经人人皆知,闹的沸沸扬扬。

但好在只在上层之间流传,诸如尚可喜、尚可义兄弟二人都有几分人心浮动,用现代的词语来说,就是有跳槽的心思了。

“车主官。”把信息汇报上来的文吏小心翼翼的道,这个文吏是后来提拔上来的,和车晚真并无交情,暗地里又兼着商业局的秘密勾当,这才有权直接面见方生。

“车晚真?”方生眉毛一挑,前阵子这家伙主动跑来关心朝鲜使者到访的事就显得过度热情,好话更是说了不少,这个时候竟然还做出这种挑动人心的事,是不是觉得他方生的刀从来没对过自己人?

“那家伙找死么?”方生眯起眼睛,一瞬间有种杀人的冲动,不过随即自顾自叹了一口气。

“唉。”

严刑酷法不行,要是把车晚真赶走那也值不当,车晚真是政衙的主官,偏偏又常在兵衙行走,平日里独立的军费开支都是车晚真在经手。

如果车晚真回国,那不仅仅是他一个人问题,另一个则是济州岛的兵力数量,储备将毫无一点隐秘可言,所以光是这点上,方生就不可能让他回国。

朝鲜人还真是和后世的韩国棒子一个风格,那就是犯贱,在济州岛待得好好的,虽说不算有权有势,但也至少是一任主官,偏偏想回去继续当自己的小吏,难道儒家的忠君就那么能蛊惑人?

“仲明,你说儒家学说这么就能传承这么多代,影响这么多人呢?”

方生在练刀,对象则是耿仲明,两把木刀互相劈砍,却是方生这个高个子被击打的多,身上已经被打出多个白点。

“那些事读书人的事,属下可不清楚了。”耿仲明下手有分寸,虽然击打到方生的身上,但也都没伤到要害,也不重。

本来就是陪着练武而已,再重也不会重到哪去。

至于为什么找耿仲明来陪着方生练刀,原因就在于更加亲近的刘四、李焦都是野把式,赵孟不在岛上,在了也和前两人无二,有机会学习系统武技除了大明的武将之外只有江湖人士。

这两下一综合,麾下可以选择的寥寥无几,找上耿仲明也是因为两人足够熟了,不会有什么尴尬和意外发生。

“忠君报国的,怎么都是文人。”方生自言自语道,可即使如此,这句话还是让耿仲明听的分明,自然是脸色难看起来。

武人又怎么了?难不成都会叛乱不成?

还是只是他耿仲明等数人而已!

“咳咳,仲明,我可不是说你。”方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拍后脑勺笑着道:“看我这张破嘴,我的意思是文人最过迂腐,这不是出了祸事了?”

“也对。”耿仲明略微苦笑的摇摇头,心知方生确实是无心,岂还会放在心上,只能干笑笑了事。

“这世间最迂腐的本就是文人。”耿仲明把话题一扯,扯到原先的上面,他可不想和方生继续讨论为什么反叛的都是武人这个原因,那纯粹是自己没事找抽了。

“原因呢?”方生眯着眼睛,不像是在问耿仲明,更像是问自己。

可他也知道,儒家能传承自然有它的道理,不管是前朝的朱程理学,又或者是今朝盛行王明阳心学,其中的道理不是他一个后人一句话可以否定的。

儒这个东西,在后世被彻底的理解为一种宗教,但那只是片面的,儒家说到底还只是百家之一,注重的是学理学说,而不是宗教信仰。

信者则为信仰,不信而去研究那就是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