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儒荣与众人告别后上车,琴丝被催着上路,千万个不舍得,只是被身后的管家婆子推着,一步也由不得自己,只得慢慢向外走去。[.]

宁娥跟在琴丝身后,书桐子规簇拥着,也缓步出门,宁娥突然想起一事,便问书桐:“那包裹带来了吗?拿出来。”

书桐会意,忙从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个精致绿缎绣五彩莲蝠纹包裹,带着一起出来了。

见众人都在儒荣车前候着,琴丝只得垂首上前,正待上落后一辆车,宁娥后头叫了一声:“琴丝!”

众人一起回头,见宁娥正拿了那只包裹,口中慢道:“这里头,是上回咱家来人带来的一点东西,我心想着,一时半会怕是用不上,姿姨娘那里也得了一份,这是下剩的几件,你收了,也许就能用得上,也说不一定。”

琴丝听这话说得模糊,再一想便明白过来,心里自是极为不情愿,直用手向外推道:“大奶奶,这如何使得,这原是夫人在时,特意做来给奶奶的,我怎么能收?不,大奶奶,我不要,您就收着,谁说用不上?将来的事,也说不准。”

宁娥将包裹按在琴丝身上,微笑道:“你用我用不是一样?我当你妹妹一般看,从没外心的,我娘也说,看着你长大,也跟我差不多。”口中说着,手里就将那包裹打开一半,给琴丝细瞧,众人不免好奇,也都伸头来看,原来里头端端正正,包着几件襁褓,肚兜,护心之类小儿衣物。

琴丝知道,那是由周家出阁时,宁娥跟自己,还有周太太,一个花样一个花样描出来。一针一线绣得的,满寄的是闺中情怀,也是姐妹情深。见宁娥将这东西也交给了自己,心知宁娥借此是示明众人,她是真心无二。再不是拈酸之辈,也是示明自己,不必担心,她不会计较,是真如姐妹一般了。

“大奶奶!”琴丝无奈接过包裹来,将宁娥的手也一并接了过来,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瞬间将襟前的衣服打湿了一片,众人也都唏嘘。(叶子·~..)安家这位大奶奶,的确当得上胸怀宽厚,贤良淑德几个字。

“能走了?”儒荣冷冷的声音,将这温馨场面彻底打破,他人坐在车里,却将外头声音一字不落全都收进耳里。厉害,他想。其实他心里是很佩服宁娥的,他知道。自己决计做不到她这一步,因此,他佩服她。

“大爷既发了话,就快上车去,也不早了,一路上多加小心,别的话都说尽了,也不再说了,只将大爷伺候好便是。快走。”宁娥收回手来。平静地道,周围人心里不免都有些感慨,可唯有她,还有坐在车上的那个他,是心如止水,再起不了波澜的了。

很快,车队便消失在眼帘,宁娥以手盖目,见黄土迷了眼,车影再不见了。方回寺内。

眼瞧着将人送走,下剩的丫头都如了开了锁的猴儿一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说话也大声起来,玩笑也开了起来,你推搡我一下,我扭起你一把,一时间玩笑不住,嘴里嘻嘻哈哈的,只将寺内原本的冷清打发了去,直搅得热闹非凡起来。

吴申家的有些看不下去,又见宁娥只顾逗弄榴哥儿,并不在意这里,遂又手叉了腰立在寺内正殿,大院子中间,直着嗓子吼道:“姑娘们,到底安静些!这里可是佛门静地!”

听了这话,宁娥还未开口,其兰先抿嘴笑道:“吴申家的赶是忙昏了?自己也说是佛门静地,可听她这破锣一嗓子叫下去,菩萨还不立时就吓坏了?真有神迹,怕也不敢出来显了。”

宜青听了,扑哧笑出声来:“小姐,这话在这地方可说不得,是要亵渎了菩萨呢!”

其兰忙双手合起,闭上眼睛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大人有大量,菩萨见我小人不知礼的,别跟我计较。”丫头们见了,背过身去都笑了。

宁娥也见这里说得高兴,遂也转身过来,又开口笑道:“想是今日你业罐子满了,再这样混嘴乱说,只怕就要下那九转地狱,再不得托生呢!”

姿姨娘正抱着榴哥儿,看这院里石榴花开得浓烈,掐了一朵递给哥儿手中把玩,听见这话,也上来笑道:“即如此,二小姐,还不快求求菩萨,一会进香,还该挑只粗大的来进。”

其兰转身笑着回道:“姿姨娘说得没错,就让主持选那最大的出来,我保管替榴哥儿也进上几句好话,叫菩萨也保佑你们娘儿俩个,若将来榴哥儿得了官,也保你做个诰命夫人。”

姿姨娘笑得脸上开了花:“二小姐,那敢情好,只是,我们是哪一出的人?诰命夫人就算了,只是,还能轮得上让二小姐来帮着进香?”

宁娥见二人说得有趣,竟有些旁若无人的意思,脸上不觉淡淡起来,书桐乖觉,口中便拦道:“姿姨娘,看这院子里阳光这么烈,还该抱哥儿进那边厢房去?”

宁娥听了点头:“倒是这丫头细心,说得很是,姿姨娘,哥儿还小呢,别只抱着他这里说个没完,去,那边厢房是干净的,去给哥儿喂点水,歇息凉快凉快,这天到底还热,若叫哥儿着了暑,就坏了,老爷临出门时还左叮嘱又交待的。”

姿姨娘听了,知道是自己刚才莽撞了,当下脸上的笑就收了下来,只得讪讪而去,云姑捧着哥儿的东西,后头跟着,也就去了。

这里宁娥便带着其兰进了大殿,先将各位神像一一见过,又命随身的丫头们取出香火钱奉上,主持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都收了下去。随后,众人便一一上香,各有所求,只在心中默念,因此一时不闻人声,但见殿内香雾萦绕,缕缕不绝。

待事已毕,已至正午,主寺见众人起身出殿,遂走上前,满面殷勤地对宁娥道:“安大奶奶,这会子也该用些点心了,我已让人收拾了几桌素菜,都是干干净净的,我亲眼瞧着做出来的,就搁在那边禅堂内,大奶奶和二小姐,要不要将就用些,垫垫肚子?”

宁娥看看其兰,见其无可无不可,遂点头道:“你既已做了出来,也是一番好意,我们怎可不领了就去?那就前面带路。”说罢扶住子规,一行人便朝后头行去。

待沿小径一路探幽进来,果见一安静幽凉小居,里外红木造就,古朴肃穆,正是主持口中那禅堂。众人入内,一一安坐下来,宁娥这方想起一事来,又叫住主持道:“那边厢房内,还有二个人呢,也不用叫她们过来,你就送些过去。”主持听了,便吩咐下去,自不必说。

宁娥见满桌素食,可见也是精心准备过的,只是她哪里会用这东西,不过略点了点,也就罢了,其兰更不必说,只吃了一块宜青送上来的,自家带来的荷香白玉糕,就只坐着玩手,再无二话。

主持见了,也是意料中事,遂送上茶水来,众人收了,也只点点唇就收了下去。

众丫头们依次轮换着用过饭,知道这便该去碧琼湖看荷花了,一个个心痒痒的,都恨不能立即起身,也不顾那主持脸上,有些不好看起来。

宁娥见再无事,便起身预备离开,主持赶着上前,口中诉苦道:“安大奶奶,你好容易得来一趟,如何这就走了,再玩玩不迟。我这里,虽比不上别的,却也还有几颗古树老松,倒也看得,再者,也是时候宣卷了,奶奶小姐,姑娘们,要不要听了再走?”

若在平时,丫头们是最喜欢听姑子宣卷了,可今日不同,一个个的,心都飞到那湖边荷花身上去了,哪里还得空听宣卷?嘴上不说,却一个个背地里轻推各自主子。

宁娥被推得无法,笑起来道:“主持该笑话了,我倒是有心听几段轮回故事,无奈后头有几个催命小鬼不依呢,一个个手指头推得我,背都疼了,下次再来,咱们安府,一年也总要来你这里几回。”

其兰也笑道:“是啊,主持,再不然,你让那几个姑子上门,说给我们听也行,长天大日的,在家总闷着,正愁没个人来说笑呢!”

正说到这里,宁娥见吴申家的进来,似有话要说,便转身面对,开口问道:“有什么事?”

吴申家的便上前一步,回道:“大奶奶,二爷外头等着呢,问奶奶小姐们,什么时候去那碧琼湖看荷花?”

宁娥愣了一下,似没听清吴申家的的话,子规眼见着,手里轻轻使劲,将宁娥的手,悄然向上抬了一把。宁娥这才反应过来,却是满面不解,追着问道:“二爷怎么在外头?才不是已经走了吗?”

吴申家的回道:“回大奶奶,二爷将大爷送到驿站,陪着用过午饭,就往回赶,见咱家车马还在这寺门口停着,知道奶奶小姐还没走呢,就说下来看看,若赶得上,就一起去看荷花,也算是,托大奶奶的福,偷个半日闲乐。”

子规感到,自己的手猛地向下一耷拉,知道准是放在那上面,宁娥的手沉了下来,她也不作声,只作不知道,又偷偷抬眼,看宁娥面上有何表情。

果然,宁娥一听吴申家的回话便将头低了下来,旁人不在意,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子规是心里存了念头的,又正站在宁娥身边,自然将一切看进眼里:那微微颤抖而上扬的嘴角,那本已是娇俏软弯的一双桃花眼,正满含了春水秋波,暗带了风情月意,荡漾叠折不定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