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宁娥与芩如,其兰去荐红院看过伍儿后,时间已晚,便各自散开,宁娥扶着子规,慢慢由游廊走回拢香院去。(叶子·~..)

宁娥边走边向廊外看去,口中叹道:“今日月色倒弱,可惜不得赏了。”

子规一旁附和道:“可不是,白亏了这一园的美景了。不过,没有大亮着的月光,倒能让湖里那些水禽好好歇歇,白天人来人往的,也怪闹腾。”

宁娥听了直点头道:“你说得在理,那些水鸭子,白日里只是精神得很,一刻也不肯闲下来,没得直惹人嫌。”

子规又道:“大奶奶,我才见着,二奶奶的心性竟不似以往了。”

宁娥奇道:“这话怎么说?以往如何?现在又如何?”

子规不慌不忙,缓缓道来:“我才来时,闻听二奶奶脾气是刚硬些,只是,大理上还是好的,跟姨娘之间,也有说笑的时候,对大奶奶,面上也总是敷衍得过去。可如今瞧着,倒不太好了,今日花厅上,当着众人就甩起面子,耍性子,老爷那里也不顾了,上回大爷回来闹了一场,今儿又来,若不是大奶奶压了她几句,外头人见了,只当她真个托大起来,不拿这园子里别人当回事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好话来呢。”

宁娥听了,只微微点头:“乾丫头也是受了几场气,脾气才愈发大了,老爷那里虽没发话,这园内众人却是惯会看菜下碟子,依人眼色行事的,也不用他老人家一句,都知道二奶奶冲了他的意了,也都有些看轻乾丫头的意思,她那个性子,哪里受得住?也是愈发炸起来了。”

子规听了,又道:“可怜了二爷,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宁娥一听便掉过脸来。(叶子·~..)细细问道:“这话又怎么说?我竟不解。”

子规忙俯首回道:“我说错话了,还望大奶奶不要怪罪,这话,原不该我一个丫头说出来,我才来这里。不知礼节,大奶奶饶了我。”

宁娥忙忙安抚道:“这有什么,左右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只当说说闲话,我听进耳里,便藏进心里,若论起来,二爷也是这个家的人,我既然管事。自当事事周全,方不负老爷厚望,你有什么,只管说出来给我知道,我必不告诉人是你说的。”

子规这才慢慢道来:“我看二奶奶才刚,并不把伍儿放在心上,二爷是最疼伍儿的,这大家都知道。二奶奶既不管。想必也是有些不顾二爷的意思。上回听说,二爷醉了,二奶奶便把性子放下来,只管将人照顾好了,且二爷又会哄人,这才两下里相安无事。可如今,二爷事多人忙,今晚又要去见什么查大人,若真醉了也罢了。若是当真有公事相谈,一时不回来,又或是晚了歇在外书房,二奶奶可就。。。”

宁娥听了,又微笑起来:“我当什么大事,这有什么?今日不会明日会,只有二爷会哄,总归没什么大事。乾丫头会闹事,二爷会歇火就行了。”

子规又道:“二爷成日里这样昧着心意去哄二奶奶,我们底下人见了都不忍心。二奶奶也够狠心了。二爷白日里要替老爷,大爷办事,到了晚上,竟也不能好生歇息,还要看二奶奶的脸色,大奶奶,你说说看,二爷苦不苦?”说完,子规浅浅斜过半边脸来,借着微弱月光,偷看宁娥脸色。

宁娥果然被子规一席话打动,晦暗的月光下,面上满布犹豫之色,子规知道,自己的话入了港了,遂收回眼光,只作不知,又嘻嘻笑道:“不过二爷当真是福大之人,就今儿晚上,就有救星来了。[.]”

宁娥听见心里一跳,急忙问道:“救星?什么救星?哪来的救星?”说着脸就红上来,好在夜色深沉,盖住了脸,轻易不能瞧见。

子规并不看好,只管轻笑道:“我才打帘子,迎奶奶出来时,听见银芳上来,悄悄对金徽说,长胜回来了,只听见这一句,就见我们出来,将话收了回去。奶奶你说,长胜回来回来,与她们什么相干?不是为了给二奶奶送东西,她们又管长胜如何?上回,可不也是这样?二奶奶得了些家乡之物,心情一定大好,想必就不会跟二爷再计较下去,大奶奶你说,这可不是救星么?”说完,自己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来,捂着嘴,笑个不住。

宁娥才跳跃不定的心,这时慢慢平静下来,知道说得并不是自己,这才觉出刚才自己的慌张与可笑来。这丫头如何能知道那些事?自然不是说得自己,可笑自己竟自慌了手脚。

可是,心刚放下,立刻又提了起来,长胜又来送东西?送些什么?当真是家乡之物?看来,长胜替乾娘办事已不是第一回了,东西是不怕的,怕只怕的是,有书信,有话头。若不是有见不得光的物件,为何次次隐瞒,回回不报?

宁娥只管想着出神,子规心里明白,也不开口,只管让对方去想,去思量。半日,宁娥才说道:“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如今也不要去管。上回老爷知道了,也没说些什么,咱们就更别去捅那马蜂窝了,再说,二爷跟二奶奶正闹不痛快,若听说这事,必要再起争执,咱们何必做那恶人?罢了,我知道乾丫头,她喜欢的,也不过只些娘们的玩意,扬州是大地方,市集热闹,新鲜花样多,想必带了些玩器给她,也无须着意。只是,子规,”说到这里,宁娥抬起头来,仔细看着子规道:“这事你不可露口风,对谁也别说,知道吗?原本小事,落在众人口中,只怕就越传越大,到最后不好收拾也不一定。你也说了,二奶奶脾气不太好,最近更是如此,你作不知,才是最好。”

子规忙里连连点头称是,口中只管道:“大奶奶说得极是,这是麻烦事,我自然知道,我必不对一人说,大奶奶放心。”

宁娥这才点头,却又道:“这不是我放不放心,我原是为了你,你才上来,别让人又打了下去。”

子规忙回道:“子规多谢大奶奶关心,大奶奶当真是虑事周全,且又肯替咱们下人打算,比起二奶奶,真不知好上多少去了。”

听了这话,宁娥刚有些退去的红云,这便又上脸来,她便嗔道:“人果然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上来没多少日子,倒把这溜须拍马的工夫学到家了。”

子规又嘻嘻笑道:“那也是因为大奶奶心宽仁厚,若是换了二奶奶,再给我十个胆儿,我也是不敢开这个口的。”

宁娥也笑起来,二人便继续前行。子规搀着宁娥,一步一步,走得虽慢,却是极稳,月亮这时隐去云朵后面,园内花草便显魅影重重,摇曳不定,夜风有些大,吹在身上,隐隐凉意袭人,可子规却觉得,正当此时,甚合已意。

翌日大早,宁娥正与其兰在拢香院里用早饭,见新煎出来的一碟子奶皮枣泥卷扑鼻,枣玉熏馨,便挟起一块来尝了尝,口中便赞道:“味道真好,兰妹妹,你不试试?又糯又香,也不过甜。”

其兰见她吃得高兴,便也依言一试,果然不错,便点头附和道:“大嫂子说得没错,虽是油煎的,却也不腻,确是不错。”

宁娥接过书桐递上来的手巾,轻拭嘴角,方才开口道:“难为她们,昨儿晚上伺候大爷外书房的酒菜,想必是到深晚?今儿早起又做出这一桌来,传给平贵家的,赏大厨房,一人一吊钱。”

子规正站在宁娥身后伺候,听见这话忙忙道:“我就替她们谢谢大奶奶了!大奶奶当真圣明,体恤疼顾下人,只怕大厨房里听见这话,个个都要乐坏了呢!”

书桐也笑道:“你这丫头,倒也念旧,大奶奶说一句赏她们,瞧把你高兴的!”

子规嘿嘿笑着,说不出话来。

宁娥也笑,遂说道:“我再说一句,不怕你们不高兴!我才想起来,这几日事多,竟差点忘了给你们做衣服,也是时候了!”

其兰听了,也道:“大嫂子说得是,这天眼下虽热,若西风一起,再下上几场冷雨,便就是秋景满眼帘了。”

宁娥点头:“可不是!咱们的衣服只得了一半,还得做去,丫头们的,也该添些了,你瞧瞧这丫头,”说着用手指住子规,“这半调子衣服,遮住头盖不住尾的,不换新的,穿到何时?如何见得人?”

子规还只是笑,书桐便凑趣道:“赶是乐傻了?平日里多牙尖嘴利的一个丫头,这会子竟一字不出呢!”

众人一起笑了,子规这才红着脸,强挣出一句道:“哪里就牙尖嘴利了?姐姐又取笑人。”

宁娥这才拿出钥匙来,对书桐道:“去,找几个小厮,上后头楼上将那两只最外面的,福禄寿纹黑漆箱子抬下来,”说着,又对正端水起来的小丫头令儿道:“去元平院,看芩姑娘做什么呢?若没事,请她也过来看看,喜欢什么花样,一起就做了去。”

二人得令,依言而去。子规见宁娥叫来芩如,便抬眼看了看她,想必,昨夜自己那番话,已经让对方起了疑心,眼见就要行通风报信之事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