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如便点头道:“老爷才也已虑到这里,说就先叫榴哥儿,伏天里下来的,跟榴火也差不多时候,也带着多子的好意头。[~]”宁娥听了点头,唯附和而已。

芩如尚未开口,又见帘子打起,玉屏拿着一包东西进来,打开一看,原来是金长命锁一个,金手环一对,说二奶奶的话,留下给哥儿玩。一时间,其兰的礼物也到了,二房两位姨娘,并众管家婆子们也都送了东西过来,不过俱是些小孩玩器,宁娥也无暇细看,不过略点点目,除了老爷的玉佩,余者都让送到棋姿房里去了。

这里宁娥又叫来桐,让急赶着用大红并金珠线,快打个缨络出来,将那玉蝉网上,准备亲自送给去给榴哥儿带上,谁知人还没出门去,二门外小厮来请,说是族内亲眷堂来了,请大奶奶出去主持。因此一时间,拢香院内众人忙不迭地穿梭行走,宁娥自不必说,就连桐子规几个大丫头,都忙得脚不点地,丝毫不得闲。

正是忙乱不堪之时,又听人来报,巡抚查大人得到,儒荣儒定接着,却说要亲自来与安老爷贺喜,安怀阳闻听只得出来,外房里候茶。

查额浦进得房,先贺过喜事,安怀阳称谢不止,便让坐,后遂命人送上茶来,皆是青花梵文小杯,满斟细煎的嫩水阳羡。

“安老爷近日可得了信儿?”查额浦接过小杯呷了一口,突然就转了口风。

安怀阳愣了一下,心中掂量几分,面上只作不知道:“查大人何出此言?安某竟不解其意。”

查额浦放下手中茶杯,凑近面前小声道:“近日风闻,皇上又有盐改之意,不知,安老爷可得了信儿?安侍郎这次回来,可有什么说头没有?”

安怀阳只作若无其事:“查大人这话差了,安某早已是乡野小老儿。[~]朝中之事,不闻已久,犬子回来,我也不让他在我面前提京里这些官场中事。安某辞官回乡,隐于此。就是求个清闲,不想再操心烦劳罢了。”

查额浦便笑起来道:“自然自然,安老爷这话说得自然有理。这事下本当要去问过令郎,只是尚赵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本府将此事来亲面问过安老爷,求个教诲。安老爷也知道,新点的两淮巡盐张大人,向与安家相好。张家令爱,正是安家二奶奶。若真要盐改,只怕张家,要受损不少。。。。”说到这里,眼光微微上撇,偷偷探视安怀阳脸色。

安怀阳依然面色如常,并不为其言语所动,冷静回道:“皇上的主张。岂是我等能随意妄测的?盐改之事,前朝便已提过一次,只因困难太大,实难进行下去,方才收回,不过,也许到底是弊端多多,隐患重重,皇上如今虑到这里。也是难免。至于张大人,损不损的,安某也难替他人打算,只知道,臣子除了顺从上意,是别无其他可行之途的。”

查额浦细度其意,渐渐有所醒悟,于是又笑道:“到底是安老爷,不愧曾为当今圣上之师,今日之言。下官业已明白,定如实回报赵大人。”

安怀阳低头下来,接起桌上小杯,并不接话。查额浦遂起身告辞,安怀阳并不挽留,知道是完成使命了,也无需虚留,便叫外头送,自己也站了起来,送至房门口方回。

查额浦由小厮领着,来到外头正厅,见儒荣正忙着与本县正堂欧知县寒暄,遂咳嗽一声,欧知县回头一见是他,忙不迭上来问安,又道:“大人的跟班怎么不见,下官这就给大人端杯茶来。[~]”说着自觉避至一旁,任由儒荣与查额浦自由说话。

查额浦依旧先是贺喜,儒荣也是称谢,又将手一挥,指着中间大桌案上一座明晃晃,良工精制的金器道:“查大人何必如此,倒让安某不敢受了。听闻家父亲说起,累次承大人费心,竟无物可伸,如何是好?”

查额浦媚笑道:“安大人,安侍郎如何自谦至此?不过下官小小心意罢了,些小微物,不过进给安大人赏玩罢了,若入得眼呢,就给令郎做个玩器,若不得看,赏给下人便了。”

儒荣心中只是厌烦不已,面上却强撑应酬道:“查大人快请这里坐,走了些路,腿也乏了。”说着将其让至座席,欧知县又赶紧催人送上茶来。

查额浦看看四周,见人来人往,便不好再说,只笑笑将茶啜了一口,又放了下来,儒荣知其从安怀阳处出来,一定有事,便开口道:“安某这里忙乱,不得空儿,也怕是误了查大人公务,查大人若有要事,只管自便,晚间早些过来入席就是。”

查额浦心领神会,遂起身告辞,儒荣让人将其跟班由下处领出,欧知县并些其余官员也一并上前,送至大门方归。

儒定正被一帮乡绅缠住脱不开身,见此情形,告个罪,行至儒荣身边,悄声问道:“这查大人过来,怕不仅是为了贺喜,有什么说的?”

儒荣摇摇头:“他从老爷外房过来,这里人多,也没听他说些什么,不过,他是京中户部赵尚的门生,我由京中回来时,就听得赵尚提过一句,也是为了盐改,到底赵将绩是由扬州起家,根基甚厚,背后更有晋商支撑,因此凡听提及此事便异常敏感,是绝对不同意改动现有之盐业制度的。”

儒定想了想,又道:“赵将绩跟张家可是关系好得很,听我房里人提过,张言能做上两淮巡盐的位子,除了咱们家,赵家也是出力不少。”

儒荣烦难不已,正待开口,却见欧知县绕了个圈子,又慢慢踱了回来,只得强打精神应付,儒定也会意,走开去与他人寒暄起来。

园子内花厅,也是满满坐了两席人,皆是亲眷好友堂,宁娥与乾娘游走其间,嘻笑张罗,都是满脸笑意,春风上头的样子。吴申家的带着几个家人媳妇外面伺候听命,桐,子规,并金徽和锦笙里面招呼着,若有跟来的人,都请到外面下处,又有小丫头们管侍去了。

一时席间众人吃喝玩乐,宁娥被众人道贺不住,直说福气大,眼见就得了子,再往后,大爷升了官,稳稳地就是一品夫人,抱着儿子就受喜了。

宁娥听了一耳朵的乐言喜语,脸上的笑也挂了一早上,又被强灌了几钟酒下去,便觉得有些支持不住,桐见了,忙上来扶住,跟众人告了个罪,说去后头匀匀脸,换件衣服再来,退了下来。

有人嘴快,正好乾娘走到身边,便问道:“大奶奶这是怎么了?看着倒觉得精神不大好呢!”

金徽正要开口嘲弄几句,乾娘一眼撇见子规站在席间,忙接道:“难为大奶奶千金之躯,昨儿晚上忙了一宿,也没好生睡上一觉,今儿早起又跟着忙上了,怎能不累?”

子规一边给人斟酒,一边附和道:“二奶奶说得没错,大奶奶挂心棋姿姑娘,一直守着她,等到她睡了自己方才安歇,那时已是二更了,到底也没能睡上几个时辰。”

那妇人听了直啧声赞道:“安家大奶奶,那贤良真叫出了名的,打着灯笼也难寻。也难怪安大爷的官路恒通发达,有此良妻,甚助夫运呢!”

此言一出,乾娘立刻将脸沉了下来,好在毕竟是大家出身,道理还是知晓的,当着外人,不便多言,只是再不肯开口说一句好的,席间便冷了下来,气氛尴尬不已。

金徽胆壮,且又见席间不过乡野村妇多,并不一人能与安家,张家相提,遂冷言道:“大爷当然是有运的,二爷却也是不差,老爷身边,到底也要留个人才好,不然都走开去,老爷真要人使唤时,怎么处呢?”

这话如同正打了刚才那人的脸,那人立刻面红耳赤,细想起来,原是自己一时头昏脑热说错了话,也不敢再回嘴辩下去。

余者见此,皆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言,乾娘心里得意,却也不能不挽回些,遂对金徽嗔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下去陪个不是?”

金徽心里好笑,勉强上前,给那人倒了杯茶端上,口中淡淡道:“才是小的不知理,得罪了,还望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起小人计较。”

那人哪里还敢说话,只接过茶来,手抖抖地呷了一口,又放下来。金徽转身就走,满眼鄙夷。

子规不声不响,沿座位挨个斟了一轮,正色道:“列位请多用些,我们奶奶说了,她人不在,心神是在这里,各人皆是道贺称喜而来,怎能不尽兴而去?今日原是好日子,列位定要足兴尽情终席,才不负我们奶奶盛情呢!”

众人这才重又举杯,只是到底有些意兴阑珊,浅沾慢咽间,颇为敷衍,且不住以眼光打探乾娘脸色,亦再不敢多言,只怕同那人一样,一语不合,倒自讨了没趣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