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过去,子规烧是退了,人却还是没醒,儒荣心急如焚,却无半点法子可想。

此时京城中,皇帝亦知此事,龙颜大怒,情知必是因儒荣主持盐改,得罪了贩盐的权贵势要,使得这些权贵贩盐的财路被彻底断送所至,因此亲下谕旨,指命儒荣暂留扬州,待一切彻查清楚,方再回京复命。

儒荣接旨,正合心意,他知子规重伤,必不可搬动,此时留于此地,正好于她有益,可好生调养。

只是可惜白日他公务缠身,领着圣旨,就丝毫不敢放松,再兼他心内亦急切想要找出伤害子规的凶手,因此坐震小园花厅,将那里暂时做了个议事中枢,往来回事官员,接锺而至,纷纷不断。

因此白天他再不得空,到园子后头子规院中,他心中自是挂念,亦不放心他人伺候,子规房内,只叫杜鹃一人看着,只命婆子们院门口守着,杜鹃要什么,只管门口说一声就是,园子内各关节处时时有人,更将子规院后一处有栖之地,三间小小退步屋子改作厨房,因离得近,方便送水送饭。

凡子规的药,一式作二份,都先送来他儒荣面前,大夫当着面,一味味报出名儿,一样样再放进袋子里,一份由长岭亲手包好,送去院里,亲手交给杜鹃院内亲煎。另一份则命姿姨娘那头煎好,绮墨先行试过,半个时辰后无恙,再传话于杜鹃,将其煎得的送于子规口中。

儒荣此时。心中唯盼能将子规身边一切琐事,皆可料得周全,亦以助子规快快醒转。

白日不得空,儒荣只得晚间来看。他因见杜鹃白日一人料理伺候得辛苦。晚上便叫她歇息,自己守在子规外床,一有动静。立刻秉烛来看,不过多数是妄念痴想,因子规总是毫无知觉,动也不动一下的。

此时,儒荣总会于灯下,细瞧子规失血而煞白的小脸,再看身子。掩在被子里,似乎瘦得没了影儿,一丝形状不显,他心如刀绞,却毫无办法。

这下白天黑夜的过了三日。到了第四日夜里,儒荣办完公事由花厅出来,照例准备后园子规院里。

长岭身后跟着,见儒荣总无半刻休息时间,心内又急,将个人熬得整个干下去,衣服挂在身上,行动便是走风,都快脱走人形了。因此实在忍不住,别人不敢劝,他仗着自己老身份,也不得不劝了:“大爷今晚别去那头了,自己屋里歇息吧,看这没日没夜耗着。身子可知不消啊!”

儒荣疲惫而恼怒,欲开口重斥,却一丝力气使不上,只得缓缓摇头,示意其别管,又挥手叫其走开。

长岭心里可怜其情深,知道情不可劝,只得默默于其身后相随,就怕儒荣在路上倒了。

二人刚刚到得院前,就见门口婆子们正在交头接耳,儒荣心里一紧,上来揪住一人领子就问:“你们说什么闲话?莫非里间有事?子规有事?”

“回大爷,我们这里守着,恍惚听见里头杜鹃姑娘的声音,好像大哭呢!”

儒荣一听,万念俱灰,手缓缓松开那人衣领,头重脚轻,摇摇欲坠。长岭一见不好,赶紧上来撑住,口内叫道:“大爷,大爷!”

儒荣被叫得清醒过来,咬得牙一把将他推开,身子趔趄着向院里冲去,几欲坠地,可他此时再也顾不得,正如刀剜肝胆、剑锉身心似的,只盼见里头人最后一面。

子规死了,子规死了!他最后还是失掉她了!

杜鹃呼啦一声从屋里出来,脸上都是泪,儒荣一见她便停于当地,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心内惊惧,口不能言。

“大爷!子规姐姐醒了!”

杜鹃这句话一出口,儒荣本自千般凄厉,万斛愁肠,顿时化成心摇目眩,却因喜事来得突然,本已是伤心透底,不想心诚见告,竟于此时见了天光。

杜鹃立在儒荣面前,两眼落泪,哽哽咽咽,却压着出不得声,长岭见二人如此,倒还是他理智得多,遂上来轻声相劝:“杜鹃快别这样,大爷急了几日了,不正盼着子规姑娘醒转过来?这会子好了,还不快领大爷进去,看看姑娘?”

此言一出,将儒荣点醒,他不待杜鹃,自己先就三步并作一步冲上台阶,帘子也顾不得打,蒙头盖脸就撞了进去,待到子规床前,果见子规双目微睁,见人进来,便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儒荣这时却缓行慢步起来,唯恐快了有风,扇去她身上,又怕急了慌神,惊到她心神。当下小心抬脚,慢慢踱到床前,将子规小脸细看了个遍,见那玉一样白的脸色下,隐隐有几分粉色透出,这才算放下心来,却因此刻要说得太多,反倒嚅嗫不能言明。

子规见是他来,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大爷来了?见大爷在此,我方知子规我原来还没死,还在人世留着命呢!”

子规的话说得极有深意,可惜儒荣这时被欢喜冲昏了头,哪里听得出来?他走进床前,身子低下来,人坐在床下小几子上,脸就贴上了子规的手去。这是他几天以来的一贯姿势,用他的脸,试试子规的体温,看她还在不在,看她是否一日好过一日,又或是,更糟。

好,已比昨日暖起多了,儒荣长吁一口气出来,心里只觉更加安定。

“大爷这是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子规又问,她一切皆明,问这问题不过是想亲耳听听,这个男人会如何应答。

“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儒荣的声音,闷在手掌里,并太清楚,可子规却听得明明白白,因为这个答案,正在她意料之中。

杜鹃这时也就进来,见二人如此,又是心酸,又觉安慰,子规见是她,挣着身子,扬起头,示意她过来。

杜鹃上前来,摸眼淌泪,直哽咽道:“姐姐如今可算醒了,前几日真真叫把人急死了!我还以为,姐姐这就要去了!对了,长岭去请大夫了,只盼瞧过,都说姐姐这就好了,那就哦米拖佛,天神庇佑了!”

子规听过后,竭力从面上扯出一丝微笑,微声低语道:“妹妹放心,我怎么敢这就去了?大爷如此疼我惜我,怜我宠我,我就算要去,也得报答过大爷相识知遇之恩才得安心呀!”

儒荣听见这话,将头埋进她手掌里,埋得深深地,他心内复苏,温暖而和缓起来。

子规觉出对方的脸,热得火烧,那温度穿过她的手臂,直达她的心里,可惜,如今那已是一块坚冰,就算燃起九阳真火,也烧它不化了。

“大爷,大夫们来了,都在外头候着呢,可叫进来看看?”长岭小口喘着气,站在儒荣和杜鹃身后,问道。

“快都请来,看看姑娘是不是好了,若真好起来,人人都有赏!”儒荣这才松开子规的手,人亦从床前站起身来,吩咐道。

大夫们鱼贯而入,见子规当真醒转,且精神大好,也开得口了,也说出话了,心里皆放下压头大石来,知道有赏,更是大喜过望。

待诊过脉象,儒荣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就问:“如何?怎样?”

大夫们摇头晃脑,装腔作势地咬文嚼字,不过大概意思是明显的,那就是,子规姑娘福大命大,身子虽还弱些,可大概是不会死了。

杜鹃忍了半日,这时一声哭出,扑到子规床前就嚎啕起来,儒荣眼圈亦红,仰天长叹,口中喃喃:“到底老天有眼,不叫人绝了心愿!”

子规**听见这话,眼睛睁得大大的,面上只是冷冷一笑,只是此时众人正在忙乱,哪有人看到?

当下儒荣命人开出调养方子来,再叫人铺子里抓药去,就算关了门也得叫开来,这里又命杜鹃小心伺候,只说明儿开始再买二个丫鬟来粗使着,又叫众人这就改了口,称子规作:青姨娘。

“我知道这还是委屈了你,不过现在亦只能如此。好在咱们日子长着呢,住后看吧,子规你信我,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儒荣拉牢子规的手,情意绵绵地说着。

子规点头微笑,是啊,来日方长,咱们都长着一双眼呢,这就向前看吧!

因听长岭说,儒荣这几日如何辛苦,子规便叫其歇息,儒荣自是不肯,子规便说:“你这时守着何用?左右杜鹃在这儿,有什么她会去传,再不放心,叫长岭外头看着就是。看你一日日熬得,人都脱了形,若也有个好歹,我就好起来,又指望谁去?”她重伤体虚,这几句话说出来,人就软下去,喘个不休了。

儒荣见她因说话过急,脸色又有些发灰,赶紧安抚道:“好好,我这就回去,不过要你听我的话才行,你这里乖乖养着别动,也别胡思乱想,须知劳神最伤心智,你只要一万个放心,有我在,一应都是全的!”

子规说不出话来,只微微点头,儒荣眼见她平定下来,方才不舍地出去了。

子规见人走了,微微吐出口气来,也闭上眼睛,安然睡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