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风日晴妍,闾阎明净,子规轻快地奔跑在绿茵如绣的草地上,身边已见桃花开满,烂若晴霞,再远处还有些丁香、海棠等,各各盛放,红香粉腻,素面冰心。[~]

子规咯咯笑着,耳边鸟声聒碎,眼前花影横披,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可是她高兴,满心的欢喜。

“青儿,别跑,看再快了摔倒!”一个妇人的声音于身边响起,子规回头笑喊:“娘最爱操心,哪里就摔了?”话音未落,她脚下一软,果然摔了,仰面朝天就倒在了地上。

“叫你小心,你总不听人劝!看摔跤了?”这声音,又不是刚才的妇人,却成了苏云东。他倾身过来,在子规头顶上出现,愁眉不展,满面忧虑。

“姐姐最坏!出去玩也不带上我!东哥哥,这回咱们自己去,也不带上她!气气她!”钟儿,从苏云东背后探出头来,也是一脸的不高兴,气呼呼地冲她开口。

苏云东笑眯眯地摸了摸钟儿的头道:“好兄弟,来,咱们这就出去,留下她一人,这里看家!”说着二人哈哈大笑,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子规急得不得,别丢下我!她尚来不及将这话喊出声来,却又有人出现在她面前,此人面目可憎,神态狰狞,一见她就厉声斥骂:“你这丫头!不知死活!以为你就是最聪明伶俐,具陈平之智,诸葛之谋。能把我的性情脾气,如写在手掌中,玩弄嬉戏?”竟然是安怀阳!

子规一见他在此地,顿时由刚才的足助欢笑。舒荡心胸,变得急怒激愤起来,你!你怎么敢来这里?这是我楚家园地!

安怀阳似乎听见她的心声。放声大笑回道:“当真是幼稚可笑!你楚家园地早已成了颓垣败地,乱坟破岗,这里是我安家地方,是我安怀阳的家宅!不过你好大胆子,竟敢就这样闯了进来!荣儿!”

谁,他叫谁来?子规的心紧揪起来,眼前应声又出现一人。正是安家大爷,安儒荣!

只见他,轻蔑地看向自己,眼里全是嘲笑,面上写满冷讽:“父亲英明!这丫头真是死不足惜!胆大包天不说。竟敢欺瞒父亲,雕虫小戏,以为就能翻了天不成!”

随着他的话音起伏,天色忽然大变,本是阳光明媚的人间四月天,风去突变,乌云叠起,又很快移到中天,这就把日光遮没。且遮得满天都是乌沉沉的,瞬间便如已至夜晚,辨不出东西南北。身边雾气涌起,一时烟霏霏而欲雨,云黯黯而常阴,子规竭力睁大眼睛去寻。却发现刚才所有说话的人通通不见了踪影,唯留下她一人,心惊胆寒,无所适从。

子规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觉,眼前正是她见过的熟悉大殿,洞开的大门如一张血盆大口,诱惑她入内,阵阵寒气打她身体里穿过,毫不留情地撕裂着她,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她想。

“青儿!青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从殿内传出来,昨晚她没能听出来,可现在她知道了,那是爹爹的声音,爹爹在叫自己呢!

“来了!我来了!”子规眼含热泪,一步步就向殿内走了过去。

“大人!下官一收到消息,就已经去请大夫了!保管是扬州城里最好的大夫!大人请放心,下官。。。”刘平众满头满脸的油汗,跟在儒荣身后,亦步亦趋,半步不离。

“若是子规有个三长二短,我安儒荣必要你做她陪葬!你,和你手下的人,一齐!”儒荣急怒攻心,已近失去理智。[~]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那是他爱人的血,也是他救命恩人的血,若不是子规,现在**躺着的那个,将会是他自己。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暗算朝廷大员!我知你对此时形势不满,可没想到,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竟如此妄为不顾!我一定会将此事如实上报于皇帝,你等着,你等着,刘平众!”

安儒荣的话,如一把大锤重重击打在刘平众的头顶上,他吓得什么话也来不及说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对方面前,口中哀求不迭:“尚书大人开恩,尚书大人开恩哪!下官本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说民意有变,民心难测,可我也万万不曾预料到,他们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大人开恩,容下官几天时间,我必亲自查出人来,送给大人请罪!”

儒荣此时心都撕裂成碎片了,看看屋里**躺着的那个血人,那个无知无觉,死一样沉静的子规,他哪还听得进这话?

“放屁!几天时间?我敢保证,就是给你一个月你也查不出来,到时间还不定用个什么地方寻来的烂人,搪塞于我!我告诉你,刘平众,”儒荣戾气发作,低头下来,紧盯住地下那个浑身战抖,怕得缩成一团的物体,从紧咬着的牙关里,一个一个地慢慢迸出字来:

“这事没完!你去告诉那些人,我安儒荣是个什么性子他们想必还不知道!惹到我的头上来!你叫他们都去庙里替这姑娘祈福,若她死了,我就把个扬州城翻个个儿,也要把他们一一挑出来!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痛快地去死,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妙之事!”

刘平众吓得七魂走了六魄,安家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前不久不是刚弄死了个张言?他受了儒荣这番话,地下捣蒜一样磕头不止,语带哭腔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若不放心,只管亲自去查!要人要物,下官死不敢推辞!还望大人饶下官一条小命,下官家中,有老有小。。。。。。。”

儒荣这时哪里听得进这些,再看看**那人,又见杜鹃嘤嘤不止地床边痛哭,他又气又急,一脚便将刘平众踹倒,大叫道:“废话少说!大夫人呢!到现在还不见大夫的影儿,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来了来了!”长新一句话,替地上刘平从解了围,他气喘嘘嘘地跑进屋来,身边跟着几个同样气喘不上的人,手里皆拎着药箱,想必都是大夫。

“快,人在这里!”儒荣来不及多话,手伸出去就揪住一人,推他去里间,其余几人不敢开口,也赶紧跟了进去。

杜鹃见人多,自己只管床边守着,碍手碍脚地不方便,只得先出来,红肿着一双眼睛,心急如焚。

绮墨这时进来,见她外间站着,还在不住抹着眼泪,上来好言相劝道:“杜鹃你先别急,姑娘也许没事。看这里这样多的大夫,大爷也守着,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也熬了一上午,先坐下歇歇。”

杜鹃哪里肯坐,她站在里间门边,丁香帘下,眼巴巴地向里望着,眼泪小溪一样地流淌不住,她也懒得擦上一擦。

“绮墨你不知道,子规姐姐的伤,实在是太重,刚才大爷抱她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血都浸透了。。。。”说到这里,杜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绮墨见里间的人听见这哭声,皆有些震动,忙将杜鹃拖出来,至屋外院子里方罢,又递上方帕子,再劝道:“你先别哭,大爷还在里头,大夫也正在看视,你先就哭成这样,不是咒姑娘吗?也太不吉利!”

杜鹃被这话触动心事,果然慢慢就收下泪去,只是还在抽抽哒哒地,伤心不已。

绮墨见她平静下来,便小心地问道:“好好的,怎么就弄成这样?是谁干的?为什么要害子规?子规这里有仇家不成?”

杜鹃一听这话,刚刚灭下去的眼光又涌了上来:“仇家?绮墨你自己想想,姐姐不过刚到这里一日,哪里就结上仇家了?姐姐是为了救大爷,才受了这一箭的!”

绮墨心想果然如此,再见杜鹃哭得可怜,便又安慰她几句,过后才道:“子规姑娘对大爷当真是一片真心了,我们都没看出来,原来为了大爷,子规是连命也不要的!”

杜鹃哭着道:“可不是说?!只怕连大爷自己都没想到!你没见大爷刚才的样儿?!脸色煞白得吓人,眼圈却是红的,连长岭都说,这回大爷真要吃人了,怕不就把那姓刘的,生吞活剥了!”

绮墨点头:“果然,我刚才进去,可不是见那人地下跪着,筛糠呢吗?”

杜鹃哭着跺脚道:“他就死了又怎么样?也赔不回我子规姐姐来!!”

绮墨不耐烦道:“杜鹃你又来了!姑娘还好好地屋里**躺着呢,你怎么总是白眉赤眼地咒她!难道你是大夫不成?就看出姑娘一定没治了?!”

“谁在这里,说这些不详的话!”儒荣突然出现在门口台阶上,唬得绮墨赶紧垂首顺眉道:“大爷,是我。姨娘差我过来看看,怕子规姑娘有什么不好。”

儒荣大为不满,语言凌厉地开言道:“什么叫有什么不好?你回去说一声说心领,姑娘好不好的,我来料理,不用姨娘劳神!叫她只管看住儿子就是!”

绮墨知儒荣此时心情大坏,也不敢再说,只得应声离开。(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