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尝尝!”杜鹃眼里总也看不见别人,见蜜糕拿出来热气腾腾,清美湛香,立即就挟起一块放进子规的盘子里。[.]

“傻丫头,姨娘这里坐着呢,她又是客,你怎么先给我?应该先尽姨娘才是!”子规见她乐而忘礼,只得提醒她一句,又顺手将盘子递给棋姿,笑着说:“姨娘快用!闻着是挺不错。”

棋姿勉强微笑,接过手来道:“多谢妹妹,只是刚才还听见妹妹叫姐姐呢,怎么这会子倒叫起姨娘来了?显得生分。还是叫姐姐来得亲热。”

子规一愣,这方想起是自己口误了,不过是刚才口误,而不是现在,她正欲强辩,心里却径直软了下来,叫她无力开口。

“行了,妹妹也来,这糕很好,又是大爷专程为妹妹送来,妹妹不领情也不行了。杜鹃,快选块好的。”棋姿见子规不开口,以为对方认同自己意见,心里便觉轻快一些了。

杜鹃听后,自然忙不迭地送上,子规轻咬一口:“嗯,果然好,怪不得是这里名点。看上去倒也没什么特别,可一进口中,却是松软香甜,腴润鲜美,只是为求滑润,只怕用上不少猪油丁,难免腻了些。”

杜鹃一听,忙又选了一块递上:“既嫌荤的腻了,姐姐不妨再试试这素的。”

子规依言试过,这次方才笑了:“这就比刚才那个好多了,不用脂油,换做大松子粒儿。个大肥硕,吃到嘴里,当真是甘沁馨润,方显得是小食中的隽品呢!”

棋姿被她说动了心。也让杜鹃挟块素糕试过,的确是好,她便笑道:“难怪你能尝会辩。想是大厨房里出身,是不能也能的。”

二人吃喝玩笑间,倒叫屋内本已有些尴尬的气氛挽回不少,正自高兴的时候,外头婆子又叫:“子规姑娘,大爷又送东西来了!”

子规听见,再要叫杜鹃出去。回身却见她塞了一嘴吃食,正美得冒泡,当下无法,只得回道:“知道了,烦二位嫂子拿进来!”

那二婆子。一人怀抱一个大包裹就进来了,棋姿见不过来这里一会儿,倒听见儒荣送了二位东西了,那眼里心上,止不住地直冒酸水,好在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也还能忍得下去。

婆子们将包裹放在桌上,其中一位上来回话道:“姑娘好!大爷才叫人送来这些,说是早起要做的衣服。已得了一半,请姑娘拣心爱的换上,天凉了,姑娘的身子要紧,如今穿的旧衣,怕抵不住那寒气。大爷还说。这里不过散数,若姑娘不中意也没关系,先将要御御寒,后头还多呢!”

棋姿抿嘴一笑道:“妹妹听我的话如何?大爷对你,可算用心体贴?”

子规只回那婆子道:“知道了,有劳嫂子了,杜鹃,从我的箱子里取两吊钱来,给二位嫂子打些酒吃,也去去寒气。总在那门口站着,只怕也冷。”

那婆子如何敢收?只是作揖不止道:“多谢姑娘美意,可不敢收,大爷早吩咐过了,姑娘的东西,这园子里谁也不能收,谁也不敢怠慢了姑娘,姑娘别为难我们下人。”

子规听见只得算了,棋姿自管自地吃着东西,却觉得腹涨肚饱,吃得全不是滋味。

杜鹃匆匆将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几步走至那二大包裹面前,央求子规道:“好姑娘,快叫打开看看,看那些缎子皮毛,做出来是什么样儿?”

子规嗔她道:“现在来劲了?刚才也不见你这么勤快!也没什么可看,左不过是那些样子。”

棋姿却附和杜鹃道:“妹妹就打开看看,叫我也开开眼如何?”

子规忙道:“姐姐这话怎么说?姐姐跟随大爷多年,多少好东西收着,还在乎妹妹这几件?不过打开也好,若有姐姐喜欢的,姐姐只管拿了去就是。[~]”

棋姿听说,一把将正欲揪开包裹的杜鹃的手握住,口中急道:“这可使不得!大爷特特为你做的,我收了去算什么?没的惹恼了爷,打气受么?妹妹要这么说,那就等我走了再看,我这就回去!”

子规见她如此认真,只得依她道:“姐姐别生气!子规不过是好心,姐姐既看不上,妹妹就自己留下,以后有了好的,再敬于姐姐也是一样。”

棋姿这才将杜鹃的手松开,任其打开包裹。

待包裹里的衣裳通露了出来,满铺了一桌的,杜鹃这才放下手来,却是打眼细看,口中直是啧啧作声:“多好看!姐姐你看这件!清碧色缎纳凤戏牡丹纹银狐皮袄,这花样多美!这毛出得多好!白花花油润润的,手里摸上去,蜜一样滑!还有这件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皮袄,里外发烧的样子,多么华贵富丽!再配上这条蓝灰色平金银缠枝菊花皮裙,完了,我再想不出好词来了,姐姐快换上这两件!哦,这件也好,要不就换这件?哎呀,件件都好,叫我怎么说呢?姐姐你看哪件中意?看看这手工,针线多么细腻,一丝儿毛边线头也没有,当得是精细了!”

子规不过大概看了看,见其中一件青绿色冰梅纹锦白狐皮小袄着实可爱,若再配上那边一条蓝绿色梅竹兰襕边皮裙,倒就甚合她的心意了,因此将这两件捧于心中,细细看过,又用手抚那内里的毛,看顺不顺手。

棋姿见她独拣这二件,知道是遂了心,便推出杜鹃道:“姑娘都拣好了,你还这里傻站着干看?快伺候姑娘换上!”

杜鹃点头不已,这就将子规扶进了里屋,二人在里面嬉笑玩笑,显见得是十分高兴了。棋姿外头听着,一声不言语。

桌上那堆绫罗绸缎似在嘲笑她,你何时有过这种待遇?棋姿闭上眼睛。竭力不去想这个问题。

突然她觉得身边有了动静,以为是子规换好了出来,忙堆上笑脸,睁开眼睛。开口欲赞,却不料眼前站着的那个人,竟不是子规。

“她人呢?”儒荣明知故问。其实他已听见里间子规与杜鹃说笑的声音,只是他没想到棋姿会到这里来,不免有些没话找话。

“大爷来了?”棋姿赶紧站起来,儒荣摆摆手示意不必,让她只管坐下,却一眼也不看她,只管不住地向里面张去。又问她:“她在试衣服了?看上哪一件?”

棋姿强装微笑道:“子规妹妹挑的是件青绿色小袄,我看那颜色花样,也只有她穿得,别人实在不配。”

儒荣见这话正说出自己心声,一时情难自禁。笑道:“你说得有理,青色最对她的路子,我也最爱看她穿青色。若说青衣素娥,依我所见,这世上也只有她当得起这四个字。”

子规听见外头有人说话,正好她也穿戴整齐,便与杜鹃赶着出来,口内好奇道:“姐姐跟谁说话?”

不料一出来就遇上儒荣炽热如火的双眸,子规到底少女情怀。年轻势弱,难以抵御其攻势,这就败下阵来,有些羞涩地问道:“大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儒荣见她,一付娇羞腼腆,真可谓。纤腰约素,款款随风,清丽天然,丰姿绝俗。他七情上面,微笑出来,棋姿一旁见着,情知情形难以转还,只得心里摇头,苦涩难当。

“大爷请坐下用茶!还有点心,可要用些?”杜鹃小心上来,生怕自己不够殷勤,怠慢了大爷。

“这点心你可尝过?觉得怎样?”儒荣依言坐下,却还是只问子规。

“回大爷的话,蜜糕素的很好,荤的只是腻了些,却也还好。”子规立在桌边,回道。

“这衣服如何?可还中意?”儒荣望了望那堆新衣,又问道。

“很好,这就够了,回大爷,那些下剩的,就别叫作了,不然,分给姿姨娘也好,我通共一个身子,哪里穿得那许多。杜鹃你来,将这些收进箱子里去。”子规回道。

棋姿见她提到自己,忙上来,先给儒荣斟杯热茶,方才开口道:“妹妹如何说起傻话来了?这些怎么尽够?妹妹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了,这才到哪儿?多少好东西后头等着妹妹呢!别的不说,妹妹头上这么素净如何使得?好头面想也不能缺少的。”

儒荣正被这话提醒,见子规头上不过一根银簪,一朵小小珠花,全无他物,便问道:“我给你的头面呢?你怎么不戴?”

子规有些淡淡然道:“我不爱那些,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不如这样,又清爽,又省劲。”

儒荣半日没说话,棋姿不知其到底何意,也不敢擅自开口,面带犹豫不安,杜鹃亦有些胆怯,唯有子规,不甚着意,只管看自己身上衣服上的冰梅花样,神色如常。

“那盒子里的首饰,原是我母亲的。”儒荣清了清喉咙,突然开口,话里意思,叫身边三个女人,同时惊了一跳,皆向他望去。可他,眼中只有其中那个青色身影。

“那还是她老人家在世时给的,当时我十八岁。母亲给我时说,荣哥儿,这些头面都是我亲手挑出来的,你现在好生收着,将来娶了亲,就给你媳妇儿戴。我一直留着,留在现在,原本以为,要自己收着一辈子了,没想到,遇上你了。我心里想着,唯有你,也唯有你才配得上那些。”儒荣凝眸伫望,只向子规,口中呓语喃喃,全当这里他人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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