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杜鹃,因儒荣在屋里,便有些拘束和不自在,有话也不太敢张口,子规更是面上懒懒的,既不叫坐,也不倒茶,三人插烛般屋里站着,倒甚是尴尬。(叶子·~..)

儒荣心里明白,便开口对杜鹃道:“一会儿有人传饭来,你好生伺候子规,将东西都收拾整齐,饭后就动身。”

杜鹃忙垂首答应,子规见儒荣自行出去,身子动也不动一下,杜鹃见了,心里直吐舌头。

待儒荣身影消失于门外,杜鹃忙冲上来,拉住子规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你跟大爷?你怎么敢这么怠慢大爷?”

子规慢慢坐了下来,正要开口,听得屋外有个妈妈叫道:“姑娘,饭得了,这就摆上吗?”

当下杜鹃出去,接过外头的食盒进来,子规上来帮手,将盒内碟子一一陈于桌上。子规自己坐了下来,先给杜鹃满盛上一碗豆粥,抬头见杜鹃还不敢坐,子规便一把将她拉在身边,口中嗔道:“妹妹又傻了,跟姐姐我还假客气什么?还不快走,将这粥趁热喝了!”

杜鹃见屋里无人,方才小声对子规道:“姐姐,我来之前,听园子里人说,大爷封你做了姨娘了,是不是真的?”

子规不听则已,一听唯觉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说话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是谁这么缺德的乱嚼舌根!他哪只耳朵听见大爷说过这话?我自己倒还不知道的事,他们就全给安排下了?”

杜鹃一见子规真生气发火了,有些害怕了。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子规,不敢再说话了。

子规见其如此,当即反应过来。杜鹃不过传个别人的话,其实与她无干,自己一时情急。怕是吓着她了。

“妹妹别怕,我不是怪你。(叶子·~..)算了,这事别再提了,快吃饭,吃完了还要赶路呢!”子规将筷子捡起,将回杜鹃手里,轻轻安抚她道。

杜鹃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方才接过筷子来,埋头吃了起来,吃了一会,却又皱眉抱怨道:“这粥熬得不香,跟咱家大厨房比。差得太远。”

子规好笑,望了望她道:“看你这丫头说的!这里乡野地方,能有个院子落脚,有碗热粥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事事跟家里一样安逸呢!咱们现在是在赶路!说不准,明儿就要睡在车上,啃啃干饼子就是一顿了。”

杜鹃大口喝着粥,摇头驳道:“我看不会,才来的路上。我听带我进来的那从头再来大哥说,大爷这次不会像以前似的,那么赶了,说倒要好好玩上几天呢!”

子规不接话,自顾自吃着,好似没听见杜鹃的话似的。

杜鹃看了她一眼。将正要出口的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其实她想说,那人后头又接了一句:“还不是因为那个丫头!”

不过现在看子规的脸色,杜鹃不敢继续说下去,二人便默默吃着,不再说话。

饭后长岭来请,说叫上车去,子规心里倒是一惊,从来没见过别人来叫她,有事总是儒荣来,因此有些犹豫,打量了长岭一眼。

长岭似看出她的心思,鬼头鬼脑地笑道:“姑娘莫不是在等大爷?大爷外头应付乡官呢!借了人家的地方,总要给两句好听的,不能甩手就走了,是不是?大爷位高权重,可也事多人烦,姑娘总要体量才好。”

子规当着杜鹃的面,被这一番话弄个了面红耳赤,口中强作声辩道:“谁说我在等他?我不过想想,还拉下什么东西不曾?”

长岭心里好笑,他?他是谁?谁是他?这位姑娘眼看着是挺厉害,可心事总于不经意间漏出,大爷对她,自不必说,是动了真心真情的了,而她呢?怕也不是,一点情谊没有的?

子规见长岭脸上微有笑意,更觉害羞起来,遂指着要拿东西,进里屋去了,长岭见杜鹃还只傻呼呼原地站着,忍不住皱起眉头开口道:“你这丫头,你还不跟进去伺候?大老远叫你来为了什么?不把子规姑娘伺候好了,你可有饥荒打呢!”

杜鹃一听,吓得赶紧跟着子规来了,子规也明明听见了长岭的话,可她到底心里有些发虚,竟不能驳回。[~]

儒荣站在门口,好容易将小吏们打发走了一半,剩下的,无论如何说要目送尚书大人车马走了方回。无可奈何之下,儒荣正要命人进去,问问子规可来了,却见长岭门内出来,儒荣心下安定许多,再看过去,果见子规与杜鹃,携手而出。

“上车!”儒荣还如前日一样,亲手替子规打起软帘,除了长岭及几个跟班,是心里有数的以外,门口众人皆惊得张口结舌,个个心想这丫头是谁?竟引得安大人如此倾心爱护?

子规垂首不语,只管拉着杜鹃,她自然觉出了他人的目光,背上亦被盯得生疼,可她无法可处,她甚至不能开口说,我不愿意!因为在她心底深处,她知道,这句话,不是真的。

杜鹃小心地将子规扶上车去,自己也跟了上去,儒荣将帘子放下之际,关切地问了一句:“可都还安好?”

子规偏过头去,不理。她又有些使性子赌气了,可她控制不住,对这个男人,她像是天生就有这个权利似的。

杜鹃见子规不说话,只得自己回道:“都好,大爷不必忧心。”

儒荣笑着点头,方将软帘放下,再见那青梅,依旧于寒风中散出幽香来,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吩咐下去:“走。”

姿姨娘和绮墨,正在车上坐着心焦,听见这话,二人方长出一口气来。

“子规那丫头,又惹出什么妖娥子来?这么半天才出来,想是忙着打扮起来,招人眼目呢?”因替哥儿取拨郎鼓,误了向外张望,绮墨就没见着子规上车,此时便问姿姨娘道。

“倒没见着,我看她,还是昨儿的旧衣服,也没见她施些脂粉,跟平日园子里见时,差不多。”姿姨娘放下窗帘来,回道。

“那是她现在没有,看,等到了扬州,大爷必要替她从头到脚置上新的,到时候看她用不用!”

女为悦已者容,棋姿心想,看那丫头是不是真的动了情,只看她到时装扮如何,便可一目而清。

子规坐在车上,觉出杜鹃不住地拿眼郏自己,一时忍俊不住,本是强板起的脸,这就笑了出来:“你只管看我做什么?莫不我脸上出花了?”

杜鹃见她笑了,心里松一口气,回道:“姐姐我说句实话,从来我没见姐姐这样认真板过脸的。就当时在大厨房里,跟小螺子,孙嫂子置气,也没见过姐姐这样长久闷着脸,本来我想,莫非大爷对姐姐不好,给姐姐气受了?可依刚才所见,又不像。大爷对姐姐,真是好上加好,还特为赶着带我来,为了叫姐姐有个伴儿,有人伺候。大爷对姐姐这样,姐姐还不开心?”

子规本已是笑容满面,听了杜鹃这话,却又有些黯然下去,半晌方才勉强回道:“妹妹哪里知道我的心事?”

杜鹃孩子气十足,自以为是地说道:“我知道,姐姐必是想,大爷身边,妾侍众多,也不知道,自己能受宠几日,因此才焦虑忧烦?其实我倒有个好主意,姐姐听我的,早些跟姿姨娘似的,也给大爷生个哥儿,那就万事无忧了。”

子规被她这几句没头没脑,胡搅蛮缠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怔了半日方才开口回道:“我的天神!你这是哪里来的鬼附上身了不成?想是在园子里闲话听多了,一开口就是一股子书桐她们的醋溜酸气!只当人人都跟她们似的,痴心妄想地要向上爬!”

杜鹃更是一愣,怎么自己的话不对?向来丫头们私底下都是这样说的呀?若不为这个,子规还能有什么别的烦恼?就连大奶奶,不也只是这个烦心?

子规见对方说不出话来,心里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她道:“妹妹也别再乱猜了,横竖事已至此,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其实,这话倒是说给她自己听的,现在除了组一步看一步,她还能怎么样呢?

走了不知多久,日头已照到头顶,子规听得车外声音渐渐嘈杂起来,颇有市井街道的感觉,杜鹃一旁也听出来,二人好奇心起,打起窗帘就向外看去。

一看之下,二人都有些喜欢起来,原来真就到了个市集上,但见外头,沿街道两侧,各色茶坊酒店,勾肆饮食并些市井经纪之家。

子规二人的马车,正走过一家肉案,见有三五人操作刀,生熟肉听便客人索唤,要哪里便割下哪里,刀法娴熟,如阔切,片批,细抹,又有顿刀之类。

杜鹃见了有趣,直咯咯笑道:“姐姐快瞧,那胖汉好快的刀!自打进了园子,我再没见过街市集场,如今看这样热闹,竟如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子规看后也笑,却摇头道:“这还不算好,若比我小时家中隔壁那间,只怕还要让些手法!”

说时马车已过了这间铺子,再向前面,原来又有家胡饼店,门市正兴,忙着叫卖各色门油,菊花,寛焦,侧厚,油碢,髓饼,样样新鲜,热气腾腾地,叫人闻之垂涎。从门口看进去,毎案用三五人捍剂卓花入炉,虽则买者甚多,却是条理有序,一丝不乱。

杜鹃嗅了嗅鼻子,悄悄贴近子规身边说道:“姐姐,我觉得有些饿了似的,你饿不饿?”(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