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子规回到柳清院,正见朱槿伺候少岚用饭,少岚抬头见她过来,便问道:“你去过大奶奶那儿了?她说些什么?可是真的荣大哥要回来了?”

子规接过齐妈妈递上来的毛巾,擦擦头上的水珠,这才回少岚道:“是真的,不过外头可真冷起来了,这雨下得人骨子里都是凉的。”

少岚听见这话,便叫赶紧打来热水给子规洗手换衣服,又关切问道:“要不煎些柴胡汤来喝?”

子规边洗手边笑道:“这倒不用,我一个丫头罢了,就那么娇贵起来了?一些儿小雨罢了,一会儿就着热汤吃些东西就好了。”

朱槿走到窗前,向外张了张,点头叹道:“今年这天也怪,才刚刚十一月罢了,就这么冷起来,别说少爷要穿起小毛,就连我跟齐妈妈也就要拿出小袄来了。”

子规问道:“姐姐来时可将衣服预备齐了?若不够只管对大奶奶说去。”

朱槿摇摇头,转身回来笑对子规道:“不用,虽说只有几件小袄,不过怕什么,大爷也许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回家去,要多少不得?要说对问安大奶奶要,别说我们,就岚少爷怕也不肯。一来祁家面上不好看,二来,岚少爷也备得衣服不多,难道都去跟安大奶奶要不成?”

齐妈妈出去倒水进来,正听见朱槿这句话,满心不以为然地接道:“实在不行,叫个家里人取去也是一样,这有什么,小厮们跑个腿不是常事?”

子规不答,朱槿掉过脸来看看少岚。还是叹了口气。

子规便对少岚说道:“大奶奶才说了,不用爷腾出来,安大爷回来不过一天二天,就在她院里歇息就完了。”

朱槿点头,又对少岚道:“到底安大奶奶为人宽厚,这样也好。省了许多麻烦。不然又叫挪去哪里?哪里都不如自己的家好,一天一个地方,只叫人心里惶惶的。老天也不赏面儿,总也不给个睛脸。坐这屋里,只觉得昏沉沉的,叫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好好的就想哭一场似的。”

少岚正吃一筷子野鸭子肉,听见这话,筷子一抖。一小块嫩肉就落在了桌上。子规见了,心下又是可怜又是好笑,便说道:“爷怎么了这是?朱槿姐姐几句话将爷心眼吓小了不成?天不好有什么妨碍,横竖下午没事,我就替爷把下剩的几件衣服都熏了吧。”

少岚听见这话,方有了些兴致,这才提起筷子来继续吃了起来。过后却道:“我只看一会儿就罢,虽下午不用去书房。我也带回几本书来,好歹看看,明儿先生来了,也好回话。”

朱槿大喜,她何时见少岚如此自觉看书过?当下喜笑颜开对子规道:“怪道人说,要学好,先受苦,吃得了苦方能学得了好。这不是现在例子,受些磨折,叫岚少爷改了心性,倒也值得。”

子规亦笑而点头,当下少岚用过饭,说自要在院子里走几圈消食,也不用人跟着,子规与朱槿便去下处用饭。

朱槿见屋里空落落,再无他人,便小声问子规道:“安二奶奶的事,妹妹可看到了不曾?我听扫院子的小丫头们说,可惨得了不得,一路上就这么拖了过去,人都站不住脚了,还是只管拽,可是真的?”

子规脸色略变了变,强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没见到,我回来时推荐红院的门已经关上了,没见有人。”

朱槿又问:“说是二奶奶惹安老爷生了气,这就罚她闭门思过。不过二奶奶平日里多么风光一人,怎么今日就这么落魄了?老爷也不给二奶奶娘家些面子?说起来,安张祁周四家,当年好成一个人似的,不然你们老爷怎么肯与之联姻?安家当年鼎盛之时,多少豪门贵族争着要嫁进来,娶出去,张家周家,还有咱们祁家,说起来真算不到那最前头的。可是安老爷一句话,到底还是将这四家聚拢在一处了。这才不过几年,多么好的交情,就不算了?”

子规口不答言,心里只想,安怀阳当然要将这几家聚拢一处,一根绳上的蚂蚱,就下起杀手来,也容易得多不是。

朱槿见其不说话,只当她是真不知情的,便笑对子规道:“也是,当年你才多大?也不在这园子里,哪里知道许多。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到底你不是这安家的家生子儿。”

子规点头也笑了,我自然不是他家的家生子儿,她想,我是他家命中的煞星呢!

一会儿将饭用过,朱槿便将这里收拾下来,子规去外头叫来少岚,少岚已于院内游廊下转得不耐烦了,见子规冲自己招手,赶紧就几个箭步飞了过来。

“好姐姐,这就开始了吧?如今天短了,我也不用歇晌了。”少岚拉住子规的衣袖就求道。

“行了,好小爷,你去对齐妈妈说,叫她烧一盆热水来。”子规笑对少岚道。

少岚转身冲着院子就是一声大叫:“齐妈妈,送热水来!”

朱槿正从下处出来,听见这震聋发匮的声音吓得一缩步,见是少岚调皮,方才开口对子规道:“你看这一嗓子叫的,知道的说是你熏香呢,不知道的以为下孩子呢!就急成这样!”

少岚笑嘻嘻道:“好姐姐,我原不知道你要出来,不想唬了你一跳。不过你才说的,我有些不太明白,生孩子关热水什么事?”

子规哈哈大笑起来,朱槿红了脸嗔道:“好小爷,还问呢,收收嘴吧,越问越说好的来了!”

少岚正要再说,子规一把将其拉进屋来,口中只是吩咐他道:“你想看我熏香,先将那熏笼搬过来才是,那么大个东西,我跟朱槿都搬它不动。”

朱槿跟进来就说:“子规你也昏头了,怎么叫他搬东西?他正经做过些什么事了?爷的手原不是用来干活的!”说着就要上前,替少岚去搬。

子规一把拦住她道:“爷也该做些有力气的事了,别人家的爷们,到了这个年龄也该出去猎习骑射了,不说为了今后,到底也能防身。若真到了那厉害的时候,身边没一个人跟着,也是一样本事,不至于束手待毙不是?”

朱槿忙就向地下啐了一口,板起脸来对子规道:“子规你要死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要不是安大奶奶的人,我可要有好话说出来了!”

少岚正欲替子规辩护,子规挥挥手叫其收声,自己不慌不忙对朱槿开口道:“好姐姐,一时人说一时话,识时务都为俊杰。现在爷身边除了你我,齐妈妈和鹤童,还有谁跟着?安家这里自是安全的,我只说,今后也难保不出这样的事来,若真到了那时,身边也只得这几人,又不似在这园子里一样安全可靠,岚少爷自己不长进些,再靠谁去?再者,姐姐你想,就说到天上去,他也是个爷,不能总在你我身边守着不是?将来总要出去,也许不得一人跟着的时候,多了去了,现在不就练起,如何打算?要我说,以后每日上午习字读书,下午还该练练力气,出不去院子,就在这院子里练,正好没人看见,也少许多口舌,这就是不利之中的大利了。”

少岚先是怔怔听着,慢慢将这席话听下来,竟觉大有道理,当下亦点头不止,只是到底练什么呢?

朱槿想想,便对子规道:“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里什么也没有,无弓无箭的,练什么,怎么练呢?”

子规见二人只是眼巴巴望着自己,就笑而不答,只顾后头开箱子取香料去了。少岚急了,死皮赖脸地拉住她,朱槿也上来,口中不绝声地相求,子规不理,只管将东西一切取出,方才故作玄虚,摇头叹气道:“这个么,我怎么能知道?我不过一介女流,怎么知道爷们该如何习武?对了,岚少爷,祁大爷是武将出身,你怎么没见过你大哥练武吗?”

少岚尚未开口,朱槿就先开口了:“我上回不是对你说过了?因岚少爷资质聪明,我家老爷不让他弄刀武剑的,只许他看书。大爷虽每日操练,岚少爷却也从没见过。”

子规还是摇头叹气,少岚看她半日,忽然笑起来了:“朱槿你不必催她,我知道子规,没把握的事她不会干,她能说出让我习武的话来,就一定有个主意后头跟着,半截子话她从来不说的。”

子规扑哧一声,憋不住笑了出来,这下只得合盘托出道:“别人我不知道,现成有个岚少爷的朋友,上回我见到了,岚少爷怎么不去问他?那人总说自己是在外头江湖上行走的,这点子小事,还能难得住他?”

少岚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沙雸?对了,我怎么把他忘了?正是子规你提醒得好呢,他是个妙人,这些事一定知道,平日里我看他出手,就像个有武功之人,好,子规说得极好,就这么定了,过会子我就寻他去!”

朱槿这就赶紧拦道:“行了行了,什么好的,说是风就来雨了,有事也等明儿再说,你看这外头雨下得,就正经要练,也得等明日雨住了才行。”

子规笑着点头道:“朱槿姐姐说得有理,今日熏香为是。”

正说到这里,齐妈妈端水进来了,少岚也将那黄花梨的熏笼抬了过来,子规搓搓手,笑眯眯道:“行了,这就开始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