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少岚于宁娥处用过晚饭,这便就要回去了。(叶子·~..)

宁娥将少岚送至屋外,少不得嘱咐几句,又吩咐子规小心伺候,少岚还是只惦记他向宁娥要来的熏笼,口中只是念叨个没完,宁娥笑而斥道:“才不是说过放心了?这话多的!书桐是我这里再妥当也没有的人,你若连她也不放心,当真也只能自己去取了!”

少岚听了,只唯唯而已,这时宁娥突然问了一句:“对了少岚,你筝姐姐刚才那么伤心,你就不去那边看看她?这时候还早,只怕她还没睡呢!要不你就去看看?替我问候几句,看她现在如何了,吃过饭了没有?”

少岚却抬起手来,直捂住自己的嘴,将一个刚刚上来的哈欠掩了下去,这方开口道:“算了,明儿再说,想是刚才吃得太多了,我这会子也有些乏了。”

宁娥笑起来道:“那就早点回去睡,书桐一会儿自会将你的宝贝送去就是。”

少岚点点头,又跟了句道:“只怕书桐姐姐到时,我已经睡下了,就烦她放在齐妈妈那下处,明儿早起我再见。”

宁娥自是点头应允,当下便叫来几个婆子,要打起灯笼送少岚回去,少岚不依,定只叫子规拿一只就罢了。

宁娥在屋门口站着,见少岚与子规出了院门,方才慢慢回屋里去了。

子规正前头打起灯笼,小心照着亮.领着少岚回柳清院,不料才走出拢香院几步,少岚一把拉住她,转了个方向,掉头就向鹿鸣院赶去。

子规先是一惊,过后心里明白过来,一时竟对少岚有些佩服起来,这哥儿不是耍的!刚才在宁娥面前演出好一场戏来!就连她子规都被他骗了过去!

当下也不便多说,子规跟着少岚快步就走.一边走一边注意地观察少岚脸色,见刚才还是一脸疲惫瞌睡之意的少岚,这时却是满付精神全打,与适才相比,当真是判若二人了。(叶子·~..)

果然鹿鸣院离拢香院很近,子规与少岚不过几分钟就到了。少岚打眼一瞧,院门紧闭,门缝里一点光也不见,少岚心里一紧,难道真的已经睡下了不成?这便看了子规一眼。

子规自然会意.蹑足上前轻轻打门,口中小声唤道:“韵波姐姐,韵波姐姐!”不过叫上二声,也就停了下来,只静静于黑暗中等待。

等了片刻,只是无人来应,亦无其他反应,少岚到底年少急躁,当即便伸手准备重重打门,子规一把将他的手攥紧不让他动.口中低声道:“别急,岚少爷,再等等!”

少岚无法.唯有耐下性子来,等了又等。

就在子规也等到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二人面前的院门吱啦一声,打开一条小缝,韵波哭到红肿的脸,正由那里面显露了出来。

少岚一见就拉住韵波道:“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嫂子呢?她怎么不来见我?你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子规也劝韵波道:“姐姐快开门.这园子里上夜的人多.一会儿人来见到了,反不好说话了。”

韵波却摇摇头.将身子缩进院门里,小声回道:“不.岚少爷,你快回去!祁大奶奶已经睡下了,她说了,不想见你。”

少岚急怒而喝道:“不可能!你去对我筝姐姐说,我找她有话说,我一肚子不解要问她,是关于我大哥的,我必须现在就弄个清楚明白,不然我绝不走!”

子规赶紧上来就捂住少岚的嘴,小声道:“岚少爷,你轻一点!再叫人听见,可怎么好?”

少岚更加生气:“怕什么人听见?我才是听筝姐姐在荣嫂子面前,似有所顾忌话不好明说,我才费了半天劲,瞒住荣嫂子过来这里。可若真阄开了,我也不怕!我不过是找我嫂子说说话,有什么了不得的!安家就算规矩再大,安伯父也不能拿这条来治我的不是?!”

子规眼见韵波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链一般,一颗颗滚落衣衫上,少岚也明显看到了,话说到这里,一下就顿住了,这方又揣起小心来问道:“好姐姐,你别哭,是不是,刚才我的话,说造次了?”

韵波哽咽不止,一时竟开不得口,半日方道:“好二爷,你快回去。

这也是我家小姐的意思,小姐说了,往后你在这园子里,万事都要小心,一步也不可行错。安老爷叫你如何,你就如何,一点小委屈,放在爷们身上也算不得什么,男子汉最是能伸能曲,总之不是在自己家里,不可再再如往日里那般任性了!”

少岚没头脑地受了这几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子规心下却如明镜似的,其筝用心之良苦,实在令人感动,子规知道,其筝是既想保全安家,也不能负了祁家,最好两边都可顾全,少宇平安回来,少岚亦可安全回到自己家中。可惜,以她一已之力,焉能对抗她老爹,安怀阳这只老狐狸?安怀阳只怕心里从不当少宇是自家女婿,就算完成这件差事,也难保以后还有别的什么难为之事,要对方去办。世间事总是如此,有一必有二,欲壑再难添。

祁少宇对安怀阳来说,不过是个小卒罢了,祁少岚自然也是如此,那么她自己,安其筝呢?子规很想知道,此刻韵波身后,暗无天日的鹿鸣院内,那个静静躺在**的安大小姐,有没有这样考虑过,她对于自己的父亲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呢?子规冷冷地想,也许不是卒子,可当得上只枚,好用的棋子。

韵波说过这几句话,也不再理会少岚与子规,快手就将院门闭合,那张悲伤痛苦,带着述说不尽的凄楚的红肿面孔,就这样消失在黑暗里了。

少岚满腔难过与困惑实在找不到出路,从来他是受尽宠爱,众人众事皆被依从的。可以往的生活轨迹,今儿完全变了个样,由下午在元平院开始,他就不断受到挫折和打击。在他记忆中,从来不理会他,不管他事的安伯父,突然说要替自己父亲和大哥,好好管教自己,这也罢了,少岚当时心想,也许这不过是安伯父当着自己大哥的面,却不过情,说说客套话罢了。

及到了晚上,筝姐姐一脸凄苦,难忍的悲痛,却不肯在荣嫂子面前告诉自己,好,也许当着旁人说不出口,可现在他小心不显意地来到这里,来到筝姐姐的院子里,她竟然还不肯见自己!不见也罢了,还说那一番莫名而心狠的话!

这个世界,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少岚一时发狠,向力向身边一颗小树踹去,柔弱而稚嫩的小枝条,哪里禁得当这样有意地暴力摧残?只是啪嗒一声,刚抽出芽来的新生命,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子规默默走上前来,轻轻拉起少岚的双手,放进自己手里握住,温室里的生命,欢迎来到这真实的,有风有雨,有悲有泪的世界。第一次历练,也许是最难以承受的,不过,这也就是成长必须的代价,穿过风暴,方可脱去稚气,真正长大成人。

当下少岚垂头丧气,无可奈何地回到了柳清院。

这里朱槿与齐妈妈已是等得心焦了,一见少岚回来,赶紧上来就拉着问:“岚少爷怎么才到?才书桐姑娘来送熏笼,口中只说祁二爷睡下了,就不打扰了,叫送到下处去。我们这里听了只是奇怪,又不敢多话,只好应声而已。子规,你带岚少爷去哪儿了?听书桐的口气,原该早就回来才是!”

子规不好开口,唯有看向少岚,少岚这里哪还有心情来解释这许多?理也不理那急得出汗的二人,径直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朱槿见状,知道必是有事,只是到底人已经回来了,也不必赶在这一时,硬逼其开口,遂跟进屋里去,见少岚无话,便问要不要歇下。

少岚还是不理,人坐在里间桌前的椅子上,胸膛一鼓一鼓的,上下起伏,喘个不定,明显被气得不轻。

朱槿一见便知不好,从来没见少岚这样过,他能有多大气性?又有谁敢给他气受?从小到大,最难过便是受了少宇几句狠话,关在房里不给出去,当时少岚也不曾太过认真生气,出不去也罢,自己一人在屋里发疯发了个够,过后出来也就算了,还是一样张嘴就是玩笑,行事不受影响。

可现在明显不同,少岚受了气,还气得不轻,他刚才不过是去拢香院跟安大奶奶吃了顿饭,去时人只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朱槿心里痛惜不已,却只想不出原因来。安大奶奶为人最是宽厚知理,恤情识体,她不会给少岚气受的,朱槿心里肯定这一点,那么,好好的,少岚为什么生气?

子规默默站在外间,透过拉起一半的帷帘,看向里间的少岚,眼里俱是同情。她知道他是受了委屈,可是也没有办法,这才是刚刚开始呢,往后的岁月,对这纯真少年来说,只怕是越来越难了。可怜可惜,现在看着少岚,子规只觉得,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缓慢成长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