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子规正与少岚同去拢香院,路上却碰见个丑婆子,子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又经少岚一语提醒,方知这人正是元平院里,小厨房的管事,石婆子。[~]当下二人见石婆子也朝拢香院去,便也跟上,欲一瞧究竟。

当下子规牵着少岚,快步就赶到了拢香院,时已是近晚,院内已是华灯初上,透过雕huā的窗格,隐约可见屋内人影重重,亦有轻声细语传出,只听不出说得是什么,不过绝对是没有笑声,这一点,子规和少岚都发觉到了。

子规心下奇怪,这院里往常只要有人来,一般都有说有笑地,今儿这是怎么了?这时又想到石婆子,便下死眼四处打量了一圈,却只是不见其人影。

到哪儿去了?子规心里疑惑,少岚却管不了那许多,现在到了这里,灯光之下,他也不再害怕了,玩心也上来了,当下松开子规的手,冲上台阶就叫:“荣嫂子,在屋里吗?”

屋内本就是小声小气说着话,听见少岚这一大嗓门喊起,那细语声立刻收住,里面出来个人,子规一见,竟是宁娥自己,打起帘子,站在了门口。

“哟,少岚来了?怎么,这会子过来,怕是又想起什么要吃的,来讨了不成?”宁娥一见是这两人,本是凝重的脸色立刻轻松了下来,口里便玩笑起来。

少岚上来问过好,也不等宁娥再说,这就急忙问道:“荣嫂子.刚才我跟子规在来的路上,见到一个怪人,长得难看极了,看样子是朝你这儿来的。说起来也怪了,我来这里也有不少回了,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好嫂子你就告诉告诉我,那人是谁?她来找你干嘛?”

说话间子规走到宁娥面前,心里正想着这小爷脾气倒急.一开口就是这事,不料眼睛立刻就发觉宁娥脸色不对,先是愉快笑着的面色,听见少岚的话就是一变,眼里也立即就冒出警惕之意来,虽马上又换上了笑颜,可这一瞬间的神情突变,让子规感觉这里头一定有鬼,有很大一只鬼,宁娥必是知道石婆子来了.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自己和少岚。(叶子·~..)

当下宁娥笑道:“哪来的怪人?偏就是你鬼主意多,先是一个妙-人,这又来一个怪人,你自己看看,我这院子里哪有怪人?”

少岚一愣,他也不傻,这便听出宁娥这话敷衍到可笑的地步,院里自是空空,可这里多少间下处空屋?就算不在正屋里.也难说在旁的地方,宁娥说出这样话来,明显是不想细说的意思了。当下他有些不在甘心.也囡是纠缠惯了的,也被顺从得惯了,不太在乎别人脸色,竟又开口玩笑起来道:“好嫂子,院里没有,那屋子里也没有?你这么地方这么大,也许那怪人钻进来躲进来了,等晚上你们都睡了再冒出来.吓你一跳呢!不过这样就太不好了.所以不如嫂子四下里找找,将那丑婆子找出来.咱们当面问问她,你这么三不知的跑到大奶奶院里.究竟干什么好事来了?”

宁娥一听丑婆子三个字,脸都黑了下来,说话语气也立即变得强硬起来:“岚哥儿!我才已经跟你说了,这里没来过什么人!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藏了个外人在这里不成?你荣哥哥在外,我一人在这院子里,有些玩笑可是开不得的!”

子规一听这话便知不好,明白少岚刚才的话,一定是戳中宁娥心中不便人知的秘密了,当下见少岚也有些傻眼吃瘪,说不上话来接,遂上来软语相劝道:“岚少爷,大奶奶说得没错,才是你言语间玩笑得太过,冲撞安大奶奶了,你就陪个不是,别再说了罢。”

少岚一时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个婆子嘛,长得丑点也是个婆子,荣嫂子怎么好好的扯到那种事上去了?他本不是那个意思呀!不过再看看宁娥一脸冽色,少岚便不敢以平日里玩笑时态度相待,更何况子规还在他背后拉了他一把,这便赶紧陪笑称不是道:“荣嫂子,安大奶奶,我错了,我原不过开个玩笑,不想嫂子竟当了真。是我的错,下次再不会了,望安大奶奶看我年幼无知,就且饶我这一回。”

宁娥还是板着脸,却认真仔细地打量少岚说话神态,似在惦念对方说得是否真心,是否当真就不再就此事纠缠下去了,这便沉吟片刻,尚未开口。这时屋里有人叫了:“大嫂,外头是谁?怎么你们只在门口说话,也不进来?”

子规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其筝,怎么?!她还在这家里?没被接回祁家去?祁少宇为什么一人换一人?为什么还要将她留在这里?当下心里万千个迷团,只是无法可解。

少岚也听出来了,脸上一下笑开了huā,也不待宁娥再说,也不待宁娥邀请,一下便进屋去,嘴里甜甜叫道:“筝姐姐!”

子规赶紧帮宁娥打起帘子来,趁对方从身边过时,偷偷瞥其脸色神情,果然如自己所料那样,一脸阴沉,和怀疑。

“少岚!你怎么来了?”其筝本正坐在椅子上,一见来人就站了起来,却不知何故,拉起少岚的手,眼圈就有些红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少岚,你也劝劝你筝姐姐,我才这里已是说得口干舌燥了,她只是听不进去。你自己说说看,你大哥一年要在外头多少天?这筝丫头也不知怎么了,听见少宇要出趟远门,到我这儿就抹眼淌泪儿的,伤心得了不得。”宁娥进得屋来就换了一付笑模样,子规心下佩服不已,就这快速变脸的功夫,一般人决计赶不上。

“嫂子就混说了,当着丫头和少岚的面,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其筝这下脸也红起来了,不过眼里却还是汪着些泪,收也收不回去的样子。

少岚也发觉其筝有些不对,只是不知为何,还当宁娥说得话是真的,便诚心实情地安慰起其筝来:“好嫂子,你这是怎么搞得?大哥一年在外,离家出门也不知多少回,你不都好好的,怎么这次这样伤心起来?左右大哥去几天就回来,你只管在这里吃喝玩乐几天,到时候大哥回来了,自然会来接你回去。”

宁娥听见这话,先转头看了子规一眼,心想这丫头厉害,一下就拴住这公子哥儿心了,听这话里,只说接筝丫头,一字不提自己,想是还惦着她呢!

其筝自然也听出来,也是不住拿眼去看子规,却是叹了口气,又看回少岚道:“怎么能都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只管自己吃好玩好便罢,再不理会这世上别的事,才叫好呢。”

少岚一听这话奇怪,便好奇问道:“嫂子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只管自己了?这不看嫂子难过,我正安慰嫂子呢吗?其实我知道,大哥和大嫂子感情一直很好,大哥出去,嫂子是心里放不下他,又担心他吃不好,又担心在外有强人不安全。好嫂子,这些你全不用操心,我大哥沙场上打过战,用起刀剑来是一等一的好手,什么强人对付不了?他手下的几个跟班你也不是不了解,一个比一个厉害,上回大哥还说,要那个高个教我骑射的工夫呢!大哥出去总也带几个人伺候,衣食也不用操心,大嫂子你还怕什么呢?”

其筝张了张嘴,眼里闪着光,倒映出少岚纯洁无暇的笑脸,这样的笑容之下,她有什么心事,也再难以说出口来。世界上肮脏污秽的东西太多,这样纯真,而不染俗尘的东西太少,她不忍心,就这样打碎,和玷污了他。

宁娥拍拍其筝肩膀,嘴里只是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跟少宇是伉俪情穿深,只在这里馋我罢了。若换成我这样,你只怕一天也耐不下去。已经是福气了,好好珍惜。”

其筝缓缓回退,坐到自己刚才的椅子上,那柔软的玫瑰杨huā菊叶垫子上,还带有她自己的体温,温暖的感觉,让她鼻子发酸,情难自禁。她能怎么说呢?要不要对祁少岚说,是我,是我的一句话,令你大哥去送死的呢?

子规看得出来,安其筝情绪极差,那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在少岚面前,还是强忍下来,没叫流出来。这人还不算良心太坏,子规心想,倒比那安怀阳强些,可是,祁少宇的事,安大小姐一定也有份,依安怀阳一贯行事做风,将她嫁去祁家,除了让对方安心之外,一定也让她行通风报事之职,祁家大小之事,这便能都落入自己掌中。

那么,这位安其筝大小姐,到底是爱自己父亲多些,还是爱自己的夫君多些呢?现在看来,该是前者,祁少宇今日之事,也一定有她出的力在其中?可若是这样,现在她的眼泪,又算什么呢?

不过无论如何,祁少宇一定是爱安其筝的,子规心想,不然他大可依了安怀阳的话,将安大小姐带回祁家,就算不能用她换回少岚,也可以叫她吃点苦头,出出自己胸中闷气,也好对自己父母交代。不过他没有,他留她在自己父亲的庇护下,安全,而安逸,而他却只身在外,涉险拼命去了。

这就叫爱吗?子规又想,为了心里那人,拼上性命也无谓?男女之情,当真是古怪奇妙-得紧。忽然这时子规想起东哥哥来,他对自己,是不是也?她的脸红了,红得好似发了烧一样,可奇怪的是,心跳却一点也不急促,想到东哥哥可能是爱自己的,子规感到羞涩,可是,她却一点也没感觉到激动,和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