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少岚在荐红院里嘻笑玩闹,一时失了分寸,竟伸手搜子规身上的荷包,子规急怒之下,差点将其推倒,书桐因心中不忿子规连日来受宁娥及芩如宠爱,借此事趁机便口中出言训斥,好在宁娥自为小事,且少岚在旁帮腔,也就不了了之,书桐虽心中不忿,到底无可奈何。

当下众人进屋里去坐,书桐见子规跟进来,看也不看她一眼,默默立在宁娥身后,子规知其嫉妒心发作,一时说不得,只得站在她身边,小心看她脸色行事。

这里芩如便开口问乾娘道:“二奶奶这时酒可醒了?听大小姐才说起,二奶奶中午好一场醉呢!”

乾娘用手中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水罗帕捂住嘴,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方才开口道:“真真叫困死我了,本来中午回来我就躺下了,才睡得正香,这个小祖宗不知从哪儿就跑进来了,进来就糟蹋我的花树,我本不想理他,随他闹去,金徽一趟趟来说,二奶奶再不起来,那树只怕就不中用了,芩姑娘,大小姐,你们才也都看见了,那一地的残枝不说,这树上还剩下几个好果子?你们说,这哥儿要不要得?”

其筝笑道:“岚哥儿最会看人眼色他一向知道咱家二奶奶是最疼他的,一个狠字也不曾对他说过,他才闹得凶呢!若换了旁人,只怕他是既不情愿,也没那个胆子。”

宁娥也笑着接道:“可不是说?你看我那儿他可去?我们算是那冷角旮旯里的,就下个请字儿只怕,也请他不去呢!”

少岚正仲手向桌上碟子里的一块木樨枣泥方谱,听见这话,一把就将那糕点捏进手里,嘴上忙忙开口道:“荣嫂子这话说岔了,我一会儿就去你那儿玩去,这里只管坐着,鼻子里就是一阵阵香气不断的,眼见得都是荣嫂子身上飘过来的一向就听说荣嫂子惯会调香,这是筝姐姐常说的,她用的也都是嫂子送的,我听了只是羡慕,荣嫂子不嫌我闹,我就去你院里挖宝才好呢!”

乾娘咯咯笑着对宁娥道:“如何?请神容易,送神难了?谁让你惯是漂亮话说顺嘴了呢?我们是知道的,岚哥儿心实,哪分得出真话假话,和客套话呢?”

宁娥对乾娘嗔道:“看这乾丫头说的。[.]岚哥儿你只别信你定嫂子的话,我说话只是实心实意,我既真心请你,你不嫌弃,就常去才好,我那里整日也听不见个响动,除了管家婆子,简直没个人声,你来了最好,给我长长活泛气。”

芩如听见不依了:“大奶奶这说得什么我今儿才去的,大小姐也是才从你那出来的,敢情都不是人了我们身上也没活泛气呢。

其筝也笑,宁娥便忙道:“姑娘就会捏我的错,是了,你们二人原不是地上的人,想是天上的仙,我一年也难得见一二回,就全聚在今日了。”

其筝还笑,心想这下可算知道她二人来往的近了芩如是个傻的宁娥却是心眼俱明,只可惜说迟了。

少岚嚼着那糕,口内叹道:“唉好吃。筝姐姐,你说咱家厨房里是不是该换人了?怎么就是做不出这里的味道来?”

其筝听说,也拿起来块方谱来放进嘴里,点点头道:“嗯,不错,还是这个味道,没变过。大嫂,现在大厨房里是谁管着?”

宁娥答道:“给了宋妈妈管着,她是个老人,我也信得过。家里常用的食谱都交到她那里去了,她心里手里都有数,做出来的东西倒还都是一个水准。”

金徽这时过来,手里端着个剔红山茶海棠花纹小茶盘,又是红釉描金云龙纹茶钟,一一给众人送上茶来。

少岚吃了糕正在口渴,见茶上来,接过后品了一下,问道:“定嫂子,这是什么茶?”

乾娘若无其事的回道:“龙团胜雪团茶,我爹爹上回带来的,是贡品呢!”

众人哦了一声,纷纷赞不绝口,宁娥点头道:“听说这样的团茶,一饼价值千金,如今品来,清华远,当得绝味。[~]”

乾娘便笑道:“可惜我没有你的好水,不过这也是我让小厮们去城东头汲来的泉水,你们试试,可还喝得?”

其筝品后点头,却道:“只是**少了,想是水有些老了的缘故。”

宁娥听后也细瞧手中清波,果然见杯面上的白沫不多,便回头对子规道:“向来你点茶手艺最好,水的火候最是掌握得当,你看这如何?”

因宁娥已呷过一口,子规便看乾娘那杯,过会方开口道:“这水需得速滚之后,静听其音,等出现呵呵之声,且逐渐低沉下来,再到无声,立刻提壶向杯内注水,这方得最佳**粥面。这茶想是水注得晚了,无声过后片刻才行注水,自然就老了,该得的**就消去不少了。”

乾娘哼了一声,掉脸对金徽道:“你可听见了?想是水煮开的时候你就睡着了,下次再这样,我只打醒你才是!”

金徽不敢回嘴,眼光怨恨地看了子规一眼,子规不慌不忙又道:“只是这水虽注入有迟,但煮得很好,看茶汤清亮,颜色鲜明,便知壶中松声一起,金徽姐姐必是扇不停手,费了不少工夫呢!二奶奶只说姐姐偷懒,奴婢大敢说一句,敢是姐姐扇酸了手,放下扇子就来不及注水了,金徽姐姐,我说得是也不是?”

金徽听这话,先是冲子规翻了个白眼,过会却偷偷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乾娘嗔道:“没见这不开眼小蹄子,不过叫这丫头夸了几句,就乐成这样?”

宁娥也笑,唯书桐一脸不快,心里只抱怨子规又出了风头。

少岚这时又来凑趣,看着宁娥,又看看子规,开口笑道:“好嫂子,怎么偏你房里姐姐们知道这么多?下回也教教我的丫头。”

子规这时却正眼看着少岚,回了一句道:“岚少爷夸得可巧,这不是我一人之功,正是大奶奶屋里的书桐姐姐教我的呢,若论茶艺,比起书桐姐姐来,我是自愧不如的,不过刚才多说了两句,岚少爷就上了嘴上的当了。”说完便将手暗中捅了捅书桐。

书桐忍痒不禁,嘴上笑出声来:“哎呀!”

少岚听了奇道:“怎么叫哎呀?也是茶艺一种?”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子规也笑,却悄悄躲到书桐背后,口内小声道:“姐姐行行好,替我挡挡这座瘟神!”

书桐口中只啐一口,面上不理会,却当真替其挡在前面。

当下众人饮茶闲话,也不必多言。

这时大厨房里来人,问晚上在哪里设宴,宁娥想了想,又看看乾娘,先没开口。乾娘觉得了,便道:“这有什么难出口的,就在这里也行。左右我这里地方大,一席二席也摆得下。”

宁娥便对来人道:“就在这里摆,你们只是安排,对了,问问岚哥儿,他今晚想些什么吃?这里就他是讲究个嘴的,我可不敢亏了他,叫他闹起来,今晚就别睡了。”

乾娘忙道:“要闹去你哪儿,我的树已经快不行了,大奶奶那边还有几株桃树,岚哥儿你去摇就是,也别叫小厮,当真好汉就自己上去。”

宁娥呸道:“好个奶奶,这也是你说得出得?一会岚哥儿掉下来,我只问你!”

其筝接着道:“那就好了,敢就老实了,咱们也没饥荒打了。”

少岚笑起来,口内不依道:“怎么筝姐姐就咒起我来了,好,我回去也告诉大哥去。”

当下屋里众人都只看其筝笑了,其筝闹了个面红耳赤,要说什么,又不好开口,这时韵波上来了:“二少爷,你就欺负起你姐姐来了,跟你的齐妈妈和朱瑾呢?我只问她们,怎么也不看着你了?”

乾娘一边笑一边对少岚道:“好个丫头,怎么样,岚哥儿,今天你可是吃了两回瘪了,大嫂的丫头就算了,你定是说不过的,大嫂的行事在那儿呢,她的丫头也跟她一样,怎么你嫂子的丫头你也辨不过?”

其筝回头嗔对韵波道:“你又来说,这有你什么事?”

芩如也笑道:“她不是为护你?就得罪二少爷了,不过也罢了,她现是大少爷面前的红人,二少爷也就让让。”

这话一出口,旁人罢了,唯韵波阄了个进退不得,心里直想说,这叫什么?谁是红人,你才是老爷面前的红人呢!到底不服气,嘴上强硬道:“这是谁这么嘴快!”

其筝还没来得及说话,芩如又开口道:“哟,这是怎么了?祁家大少爷收了你倒不好了?多少人想还想不来呢!这就是你的福气了,这丫头,还嫌不足呢!”

韵波简直气炸了,好在其筝抢在头里道:“韵波算了,芩姑娘不知道。那几日原是我身子不舒服,少宇要人伺候,这也没什么,韵波你也不必急成这样,你跟我过去就是通房,你伺候少爷也是应当。红不红的,倒没这个说法。”

韵波悻悻然,心里直道,自己想当姨娘就算了,还以为人人跟自己一样,看见个老爷少爷就蝗虫蚂蚱一样扑上去呢!

宁娥便赶紧拿话来支开:“说了这半日,岚哥儿你到底想什么吃?这岔打的,八百里加急也拉不回来了。

少岚想了想,不说话,只将身子转来转去,子规见势不好,怕他又来生事,赶紧悄悄背过去对着他,不料那少岚却就是偏偏不饶过她,恰巧就转到子规身边,停下脚来,对其开口道:“喂,你做什么菜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