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其筝正准备更衣回自己下处,不料宁娥突然问她,祁家去洛阳的事,她是否告诉给了安怀阳。[.]

其筝自是摇头:“这是祁家的事,我为何要对老爷说?若少宇有意,他自会料理,刚才他走之前,不是也在老爷那里?”

宁娥点头不语,她知道对方在骗自己,祁少宇会对安怀阳说?见了鬼了,他藏还不不及呢,只不知道,他身边躺着的这个奸细,会不会说呢?

“我就回去了,大嫂,你只休息。”其筝说完抬脚就走,这种斗心机的游戏,她知道自己不是周宁娥的对手。

宁娥不出声地躺回**,细细盘算起来。

“大小姐,慢走!”子规笑着送其筝出去,心里着急,恨不能对方再多说几句关于应王的话,可惜安大小姐的嘴,固若金汤,连里屋那位都没撬开。

“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哥儿?正好叫上韵波,她还在姿姨娘屋里呢!”子规忽然灵机一动,也许到了那边,她紧绷的防线能松弛下来?

其筝忙点头:“要去,要去的,你只别惊动你们奶奶,叫她歇息会子,这一天下来,也够她累的了。我自己去,一会儿就走的,没必要再烦她劳神。”

子规自是心领神会,叫来朱桃在宁娥外头守着,自己就陪其筝去了东边厢房。

刚打起那边帘子来,绮墨眼尖,就叫了起来:“大小姐来了?韵波你家主子寻你来了!”

韵波正在陪姿姨娘给榴哥儿换衣服,见说,赶紧就过来,眼睛笑成一条缝:“小姐,你怎么来了?”

其筝嗔道:“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早上还来一趟呢自你来了,我就来不得了?”

姿姨娘手里正忙,不好过来,只得口中大声招呼道:“大小姐别听这丫头嘴里乱嚼,我这地方,就下了帖子请,大小姐还不定来呢!”

其筝边笑边坐了下来,这时她方才真正舒出一口气来刚才可真叫憋坏了。[.]

子规乖巧地上前问其筝道:“大小姐用茶不?中午没吃什么这会陪大奶奶说了半天话,该饿了,要不我传大厨房,送些果子点心来?”

其筝一眼便见姿姨娘桌上放着几碟小食,便用手指着道:“这不是现成的?还要去传什么?没的又阄得鸡飞狗跳的,一院里都知道。只悄悄的,你们奶奶才歇下。

子规会意地笑道:“哎,知道。”

韵波上来,将那几碟子东西端过这边来口里只是说道:“这怎么行?这原是我们用过的,再者,我们什么身份,我们的东西,大小姐如何用得?”

其筝待其走近身边,上来就扭住她腮帮子,口内戏道:“我看这东西吃的,脸上横肉都雌出来的,看来一定是好的不是那凑和出来的滞货,我就偏得尝尝,怎么让我也长长肉才好!”

韵波哎哟一声,捂着脸笑了,口中只是道:“大小姐果然该长肉了,手上一点劲没有,才扭了一把,倒像是给我挠痒痒呢!”

姿姨娘这时已将榴哥衣服换好,交到云姑手上,便过来笑道:“韵波这不成气的行货子,说出话来只是不中听!都长肉长得如你一般才好,身上都是圈儿套着呢!再者,大小姐也是你能说得的?看不打下你半截来,你就福满了。”

其筝笑道:“她是这样惯了的,跟我只是没大没小,倒是外人面前,还知道点规矩。”

韵波挑了一碟紫苏酿蜜枣放在其筝面前,口内对姿姨娘嘲道:“如何?我说了你只是不信,大小姐待我,真是如自家姐妹一般,再不肯当我只是个奴才呢!”

姿姨娘在其筝对面坐了下来,也点点头道:“果然如此,我这般见了,也就是大小姐对你最好了。(叶子·~..)这园子里,大奶奶和琴丝,二奶奶和金徽,二小姐和宜青,我放眼看过,只比不上你跟大小姐。她们也好,只是不如你们这般有说有笑,能当真玩笑得的。”说完,也拣起个旋炒银杏,小心地剥去外壳,递给韵波,后者接了,得意地向嘴里一扔,香喷喷地嚼起来。

其筝见了点头:“她只是爱吃这个,吃起来没够,这苦兹兹的,也不知图个什么乐。”

韵波笑着回道:“大奶奶不知,就是有这苦,味道才香呢,那些个甜食,吃进嘴里只是{喉咙,我也不知有什么趣。”

子规这时端茶过来,听见这话笑着接道:“果真今儿韵波姐姐是高兴了,从来没见过她这般爱说笑的。”

姿姨娘笑道:“当了外人,她只是个老道的,这里有我和大小姐在,她就成了个猴精了,什么工夫都使出来的,你没见,回起大小姐的嘴来,那叫一个快,好在大小姐是不跟她计较的,不然,几个腮帮子也不够煽的。”

子规趁机开口道:“是了,想是韵波姐姐的福气,跟了大小姐一场,到底熬出好来

姿姨娘一听这话,倒叫勾起自己的心事来,一时便不再开口,子规也就不出声,只将壶里茶水一杯接一杯,倾进桌上杯中。

其筝捧过一杯来,先看看杯子,青花釉里红婴戏石榴图杯,便对姿姨娘道:“这倒应景,正合了哥儿的名字,是大奶奶给的?”

姿姨娘见问,勉强笑着回道:“是大爷,临走时让琴丝送来一套,让给哥儿留着使,也是个想念。

其筝见其神色有异,便注意地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韵波也凑上来,只一眼就叫了出来:“好姐姐,这是怎么说?”原来,那泪花,正在姿姨娘眼圈里打转呢。

其筝知道,也不说话,拍了韵波一下,嗔道:“你就失了惊了,好好,叫什么?一会叫起人来,才叫姿姨娘难看呢!”

韵波一时不好说得,见子规正在一旁站着,上来就指着脸问:“敢是你们这起小蹄子无法无天了,撺掇着大奶奶,欺负姿姨娘了是不是?”

子规还是笑,只看着姿姨娘不说话。

姿姨娘见韵波如此莽撞,赶紧起身拉住:“小蛮丫头,你乱说什么话?子规平日对我不错,有大奶奶想不到的地方,倒是她还常常提醒着,绮墨有不敢出头的时候,也就她肯帮着说上几句,这就比书桐强多了,你这么子赶着骂她,想是要绝了我的路呢!”

韵波一听忙就收手,笑又重新堆上脸来,立时就对子规行了个礼道:“好妹妹,才是我莽撞了,也不知哪里冒出来个鬼,拉着我的手干出这事来!妹妹别跟不知情的人计较,来来!”说到这里,桌上现成的李子,拈起一个就塞进子规嘴里,倒叫子规吓了个措手不及,直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筝笑对姿姨娘道:“也没见这丫头,真如你才所说,一见咱二人在这里坐着,年岁都小了,这会子就成了个顽童样儿了。”

姿姨娘听了也跟着笑笑,只是,到底勉强出来陪作的,看着叫人心酸。

韵波见了,心里自是难过,却不敢直接就问,只好拉过子规来,口中说道:“敢是大奶奶对姿姨娘不好?”

其筝赶紧拦道:“别胡说!大奶奶有什么错处!子规是一向跟着大奶奶的,你是昏了头了!”

韵波立刻警醒过来,望了望子规,眼中重重深意。子规还是一样微微笑着,不卑不亢地回道:“大小姐说得没错,我是一向跟着大奶奶的,所以也学了不少,若只是非黑白,人物好歹,我还是分辨得清的。”

其筝听了话倒是对路,姿姨娘刚才话里意思,子规也是偏对她好的,这时便不再忌讳,只掉头对姿姨娘道:“你才说,子规是信得过的,既如此,有话你不妨直说,我们独独在这里一趟也不容易,趁她不在,你只说说。”

姿姨娘看了看杯子里的茶水,热气腾腾,扑来脸来,就惹下泪来,当下便用手中罗帕拭了拭眼睛,小声地开口道:“这有什么可说的?哪家东风西风能叠得好?不是这头压了那头,就是那头压了这头。我们是做了这样的人,哪里还怕去压伏别人,再者,大奶奶进这园里,也是有个缘故的,你们也都知道,我就不用多说。老爷都多看重她,我们就更不敢言语了。”

子规默默听着,完了又注意看其筝的脸色。果然其筝面色灰了下去,韵波也不再出声,出悄悄站到姿姨娘身后,替她轻轻捶着。

“大小姐,原我也不是有这个心的,实在没办法。跟了小姐过门,就是通房丫头,就不是,大爷开了口,哪有我们下人驳回的份?大奶奶不说,我们就更说不得。好歹去了京里,不在这园子,倒还得几分自由,大爷心是不在这些事上的,他并不理会我,也不在意梅姨娘,不过立两个影儿在身边罢了,有了子嗣,也算对老爷有了交待,他只是无心,我们也都知道。”姿姨娘柔声述说着,回来这么多天,她总算得一诉尽心事的机会,也憋了许久,也憋了一肚子话了。

子规一个人站在众人对面,见那里都在安慰姿姨娘,心下只是恨起那个叫安儒荣的人来:大爷,这就是大爷行出来的事?磨折别人的生命,浪费别人的青春,只是不拿女人的感情当回事,当然,更要命的是,任意杀戮,以他人性命做自己仕途上的铺路石!一个人的心,要修炼多久,才能狠到这个地步?才能麻木不仁到这个地步?想到这里,那日梅圃前的消瘦身影又浮现在子规面前,冷风一阵阵吹过来,他的身边,就是一片肃杀,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