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宁娥见乾娘见面开口就是骂,心里到底忍不过,遂为自己辩驳起来,她嘴上说得顺溜,心里却是阵阵发虚,知道自己与二爷并无实事,才说出来的话,亦可算正当有理。[~]可在心里?那近几日的甜蜜?香囊攥进手心里的热乎劲儿,又是什么?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吗?

只是我二人说到底是不曾有事的,想到这里,她心跳得更加快起来,便越发安慰自己,嘴上也说得更溜了:“乾丫头,你也别再犟了,快收了声回去,这里大大小小都是人,都张着双双眼睛看你呢!好歹就顾些体面,自己立些体统才是!”

乾娘心里憋屈,嘴上只说不出来,宁娥的话字字打在理上,她回不去嘴,可她心里总是有个地方在提醒着自己:不对,那女人,就是不对。哪来的这话?她不能确定知道,可是,她就是愿意相信。自己那个冤家总是对自己似冷非热,忽远忽近,她一直知道他心里是有个人的,收卖孙四家的,收卖长安,长胜,都是为了寻出那个女人来。旁人只道她爱拈酸,可唯她自己清楚,她只想找出那个女人来,到底她是谁?什么样儿?自己比她,就差了好多?

是她?真是当着自己,和这里众人的面,那个说话正说得义正言辞,语气里都是正气凛然的那一个?自己那个冤家的大嫂子?她眯起眼来,直盯住对方,长得也不比自己好些,只是一张嘴会说。想到这里,乾娘心里的火一下又窜了出来,偏就是你会说!一张嘴说下大天来了!

“现在当着众人。你倒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那为何二爷那日叫出你的小名儿来?你也说了,这里大大小小都是人。都是一双眼睛看着,那大奶奶你倒说说看,周家小妹,是不是你的闺名儿?你只说是或不是,别再把话绕远了!知道你是个能说会道的,我别的不理,你只给我说这个!”乾娘突然发难,直将问题抛到宁娥脸上,让她想不答也不成。

宁娥先只愣了一下,过会立刻反应过来。这时候不可弱。更不可示弱!不然必是死路一条!“不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子规不敢看宁娥的脸,听这语调,知道她是拼了全力了。好。好,也算得上是周家女儿,只不知周散清将自己一家送至刀下时,是不是也这般耗尽了全力?

芩如见二人话到如此,忙开口劝道:“行了,二奶奶,你没听大奶奶说?她已是当着众人给你说清楚了,本依她的性子,是不肯拿自己的事出来说与众人知道的。这为了你,是该说的也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你还不足?算了,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到底秋风起来。一阵阵吹着只是冷冷的,这些要不得的话,听到那不知趣的耳朵里就成了是非闲话,还不快快地收了呢!金徽,别这里只管站着不动,快扶你家奶奶进屋里去。”

乾娘一把将正欲上来扶住自己的金徽推开,全不理会芩如刚才的话,手指宁娥厉声又道:“你再说说,你的手,怎么好好地就到二爷手里去了?你是最会以理服人的,你只说于这里众人,你是嫂子,敢就直接去捏小叔子的手了?”

这话说得过份难看,众丫头们一时都偏过脸去,不敢就听,宁娥气得浑身发抖,芩如只道她是因为乾娘这话侮辱到她,却不知,宁娥心里只气乾娘将这话说得众人皆知了,这原本该是只属于自己和儒定的秘密,自己时时想来,只有美好,并散发芳馨。可刚才叫那张嘴说出来,听上去便是污秽难堪,如猪狗一般不成人样,她实在忍不过,声音也提高一度,大力斥道:“你哪只眼睛就看到了?才你的说,我一句不懂,你想要知道,只去问那见到的人!只怕那人根本就没实眼见到,不过是你用那座金佛逗出来的谎话罢了!”

芩如也赶紧劝道:“二奶奶,你别怪我说,你这话说得太过了!一个小毛丫头的话,如何信得?你拿她的话来比大奶奶的,自然该信大奶奶,且大奶奶话也没错,那令儿可不是受了你的金佛,才说出那样话来?你心里只是有个鬼影,倒总也抓不住实物,就是整日里疑这个疑那个,见了谁都是个魅,今儿我也说句实话,那鬼只怕在你心里,你时刻惦记,到底不曾是个真的。(叶子·~..)”

乾娘见宁娥将自己的话驳得干干净净,心里再去想那晚审令儿时,到底是先给了佛,还是她先说出那话来?这两天太过着忙生气,头一晕,竟想不起来,那身子也有些要倒的意思,晃晃起来。

芩如立刻向金徽使了个眼色,金徽也见乾娘不好,赶紧上前扶住,这方敢开口中劝道:“二奶奶,回屋里说话,看这风只管地吹,头也吹晕了。”

乾娘还要再犟,无奈自己身体身子不听使唤,到底是软了下来,这里芩如并宁娥也小步上来,芩如亲身上前,扶起乾娘另一只手,口中直道:“快走快走!”这方将其拉回了屋里。

子规与书桐将宁娥也扶了进去,乾娘一坐在椅子上便小声抽泣了起来,宁娥便转脸对众丫头们道:“都出去守着,这里不用你们,若叫时再来。”

子规与书桐,并金徽和锦笙四个,便都领命而下。

且不说屋里主子们,这子规与书桐两人挨着就坐在了廊下,那边金徽和锦笙望望这里,隔开几个身子,也坐了下来,只是咕嘟着嘴,板起脸来,不往这里看。

书桐见了好笑,嘴上只对子规道:“你看那边两只雀儿,只将脸儿板着,眼看就是秋天了,平日里不用心囤积,近来风大起来,那草籽都要被风吹散了,明儿再到哪里寻食呢,想是心里就苦了,脸上也只有拉长了,直要挂到脚下呢!”

子规听了,抿嘴一笑,还不及答话,金徽那里便明明听见是书桐奚落自己,心里气起来,因连着二奶奶没得过老爷好面,园子里众人都有些不当自己是回事了,再加上那话一激,语气也不好起来了,也只对锦笙道:“你只看那边,那两只蚂蚱蹦答得可欢!要我说,一会折了腿子,管要就哭了。”

锦笙自是会意,口中也冷笑着回答道:“姐姐说得可不是?眼看秋天来了,那蚂蚱可不得趁现在多蹦答蹦答?再过几日,身子僵了,我看它再拿什么出来现眼!”

书桐听了,也不动气,却又对子规道:“子规你瞧,那雀儿倒有些急眼了,要我说呢,平日里也该下下工夫,见那旁的雀儿寻食积物,也该用心为自己谋个福,秋天还好说,到底顺着风去,也能找个一籽半果的,冬天来了,可怎么处呢!所以说,平日里尽是说嘴,到了那要命的时候,就该傻眼了。也没法子,天生就是福浅的东西,也图不到那里。”

金徽从小就是跟着乾娘的,后者的脾气性子,她自然也学足了七分,且一向是受宠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立刻就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向书桐骂了过来:“你这烂死阴沟里,化也化不掉的死硬贱蹄子!这里有你说嘴的地方?不见那上面荐红院三个字?当是你们那院里呢!我呸!你就别在这里说好论歹了,你算哪一出呢?谁是福浅的?都比你福大!只当没人知道你的事了?别叫人恶心了!好可惜了个的,我不说你还真当我是不知道呢,还是又聋又瞎呢?巴结芩姑娘没上得去,这又巴结上大奶奶了,可惜呀,大爷回来,到底带走的是琴丝,你呢,还在后头呢!要我说,你这一年只管去那文华寺,多烧几柱大香,求菩萨好好保佑保佑,下一年大爷回来时,叫菩萨只遂了你的心,让大爷把你带走!哦米拖佛,那园子里才叫清净,你也没了饥慌打了!”

子规听见,心里便想果然金徽厉害,颇得二奶奶几分真传,这话说得,一字不错。再见书桐,是脸也红了,心里乱了,嘴只是张着,一字回不上来,那边锦笙见书桐落败,也就得意起来,口里附和金徽道:“可不是,金徽姐姐可打中人家的命门了,见那脸涨得,平日里不是最牙尖嘴利的?这会子叫猫叼走舌头了?敢是说中心事了!”说完,便跟金徽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书桐气得身颤手抖,却对不上一句来,只好将眼睛向子规望了过来,子规知其意,心想自己不开口也不行了,只好皱眉苦脸求道:“好姐姐们,都少说两句!里面还在劝呢,你们外面倒吵起来了!金徽你的话,我听着自是不错,不过只是一事不明,怎么就该是书桐这样?难道到一个院里,就想做一位爷的姨娘?难道做了丫头就得一心要做姨娘?要这么说来,那金徽和锦笙姐姐,你们二人,敢是想做二爷的姨娘了?”

金徽与锦笙倒不妨,子规说出这番话来,一下将局面翻转过来,且都有些被说中心事,再接不上话来。

子规见二边都静了下来,这方又开口软语道:“姐姐们,也别怪我说,丫头也有丫头好处,难道做了姨娘就好了?若要我说,我就偏不想那事,做好我本份就完了!”

芩如本要到外面叫人送茶进来,走到门口,正听见子规这句话,心里暗暗点头,果然宁娥的眼光是准的,这丫头不图上位,如此看来,今后只她,怕还可以用得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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