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子规与书桐用过点心,收拾干净后,书桐依旧守着外间,子规自去下房歇息。

翌日一早,子规正与书桐伺候宁娥起身,就听见外头院子里,吴申家的要来回话,宁娥不耐烦地对子规道:“伱去看看,什么要紧的事,就急成这样?”

子规应了一声,便自出来,吴申家的正在台阶下候着,见她出来,便满脸堆笑道:“子规姑娘,奶奶起了没有?”

子规摆了摆手,小声道:“才起来,书桐正在伺候梳洗呢,吴嫂子,伱好早啊!”

吴申家的伸头向里看了看,便也小声回道:“我也是没法,昨儿晚上二爷不睡,先还是喝酒,后半夜又叫个清音班子的乐师,在院子里整说了一夜的话,二奶奶那性子,唉!说不得,上夜的来回我,说二奶奶要出园子去,找张大人,伱看看这闹的!我不敢去回老爷,就先来听听大奶奶什么意思。”

子规听了皱眉,清音班子的乐师?赶是东哥哥吗?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好对吴申家的道:“那烦吴嫂子这里等着,我去回声大奶奶来。”

说着子规便进去,正好宁娥换好了衣裳,端坐于窗下镜前,正待梳妆,书桐从床后捧出个头面箱来,打开让她挑选。

听过子规的话,宁娥只是不发一言,见那箱子里珠光宝气,玉华生辉,金的是钗,绿的是玉,圆的是珠,彩的是各色宝石,可看上去偏就是寒寒清清,无一毫人气,压塌了箱子底,也压塌了人心。

看了半晌,宁娥慢条斯理地拣起个白珠银簪,轻轻插在头上,书桐又等了半日。见宁娥只不动手,不敢相信道:“大奶奶,这就行了?太素了,如何出得门去?老爷见了,该说话了。”

宁娥听了这话。一时恨极,一声怒骂已到了嘴边,想了想,到底还是压了回去,只是憋得脸也红了,眼也热了,这才方疲惫地开口道:“我只没那个心思,伱看着配!”

书桐见其心情大不好,也不敢多言。[.]便挑了枝赤金花叶发簪,赤金累丝镶红宝石的凤钗,又是一对碧玺雕花簪,宁娥直摇手道:“行了行了,弄这一头的给谁看?二奶奶见了,又是一场是非?伱没听见才吴申家的话?我一会还得去给人劝架呢!伱就忘了?”

书桐不敢再动手,只得说道:“二奶奶,头上也罢了。耳上丁香也不要了?”

宁娥看也不看,随手拿起一付赤银珍珠坠子就挂上耳去,手上劲大了些,竟将耳洞生生扯开了线儿,一丝血珠滚了出来,凝在那坠子上面,跟着一起晃了晃,又静了下来,不动了。

书桐见了。吓得赶紧上前要去拭清,宁娥一把推开,口中急道:“行了,死不了!”

书桐不敢再说,子规站其身后,也一语不敢出,这时宁娥便出外间来,口中直道:“传饭!吴申家的呢,上来说话!”

吴申家的听见这声气不好,知道是心里烦了。赶紧提着小心就快步进来,尚未开口,宁娥就先问道:“荐红院赶是又闹了?怎么不去回老爷?”

吴申家的心想,我哪敢啊!这么一大早的,不是自找死路么?昨儿老爷费了多大的劲才将那边按下去,我这才去说,又起事来了,老爷别的没有,气还不先泄在我身上一场?没的找话说么?

当下也不多说,只回道:“老爷且未起身,芩姑娘说叫这里先回一声,大奶奶若能料理得,自然是好,若不能,再去回老爷。”

宁娥冷笑一声:“她倒会说!昨儿我已被人说够了闲话了,差点儿连自己的闺名都要被扬出来给园子众人作饭后嚼舌头用了,我还去劝?我脸皮是那城墙上的砖吗?还是嫌自己没事可玩了,要去跟二奶奶对嘴取乐?”

这话一出口,下面谁敢接嘴?一时屋里静了下来,静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出来。[~]

一时饭来,吴申家的立在那当地,又出去不得,见子规与书桐忙着端饭,自己也就殷勤上前,前前后后,忙得不停手。

宁娥见其如此,面上到底和缓了些,正好其兰也过来用饭,二人坐下,略闲话些旁事,将这里岔开不提。

吴申家的见宁娥心情好转,便又上来预备开口,被书桐一口啐道:“吴申家的伱敢是瞎了眼了?没见大奶奶这里正用饭?就忙得这一时赶不了!?还不出去候着呢!”

吴申家的听见这话,如同大赦,立刻就转身出来,站在廊下,被那穿堂风一吹,方觉已是一身冷汗,再望望院子里墙角边的一丛牡丹,已遍现颓势,心里便摇了摇头,都说花草也是有灵的,看来这安家,这样想来,嘴上禁不住就叹了口凉气。

却说屋内,其兰早已得知昨日之事,今日早起本不想过来,趟那混水做什么?她向是能独善其身便是最好了。宜青却在边上劝道:“二小姐,这园子里您一个人哪能混得过?都是富贵势力眼,平日见咱们不得势,二奶奶又总爱在二小姐身上挑刺,都恨不能爬到咱们头上来跳跳才好,要些什么,也总是推三阻四地,要不就用些剩下地来搪塞。现如今二奶奶明着跟大奶奶闹开了,小姐不过去显得身儿,露个意思?一来,也好现现身份人,到底是小姐呀,不然显得园子里没这个正经主子似的,二来,也长长大奶奶的脸面,日后大奶奶心里面上,也好常常记得咱们,毕竟这关键时候,咱们是向着她的,是不是?”

其兰听后,细想亦觉有理,这方打扮整齐,来与宁娥用饭。宁娥亦知其意,知道也是为了日后方便,寻些好处,心里面上便皆是淡淡而已。

二人正在吃喝,突听得外头传来好大一阵鼓乐声音,宁娥先是被吓了一跳,过后立刻明白过来,便又低头下去,只顾小口呷粥,却不开口说话。

倒是其兰,凝神听了一会,口中叫了出来:“这是咱家小戏班子嘛!这声音从哪里传来?小戏子们住的波漪馆离开这里老远,那声音是无论如何也传不进这里的。”

还能有哪儿?离这里最近的就是荐红院!子规与书桐不敢答话,都只看着宁娥。

宁娥自管吃和,待用完后,漱过口,匀过脸后,方叫道:“吴申家的,进来!”

其兰见说,赶紧也就放下碗来,依序理过,坐着喝茶,要听宁娥有何话说。

宁娥也不理会那外头声响,叫问吴申家的道:“伱才上来,有何话说?”

吴申家的满脸堆笑,开口道:“回大奶奶,我因见琴丝去了京里,绮墨给了姿姨娘,这昨儿令儿也走了,书桐与子规虽好,到底不够使唤,我心里原想着,大奶奶这里本自事多,这又去了几个人,还该添些才好。不知大奶奶心下如何?”

宁娥漫不经心只是听着,过后方淡淡说上一句:“也罢了,伱就去挑二个好的上来我看,只是一个,来历是要查清楚的,这也原是咱家的老规矩了,伱也知道,不用我多说。”

吴申家的忙就应声不迭:“这是应当,这是应当。只是,二奶奶那边。。。”说完抬起头来,微微用眼瞥去看宁娥,见其脸色一变,吓得又收回话来,不敢再说下去。

正在这尴尬之时,外头一人打起帘子进来,屋内众人一瞧,原来是芩如,见她脸上也是一幅愁容,闷闷不乐的样子。

宁娥强打起笑,站起来问了声:“姑娘来了?这会子怎么得空?老爷用过饭了?”

芩如见屋里人多,一时也愣了下,过会方道:“嗯,大奶奶早啊!怪道人说管家是桩苦差事,这一大老早的,就来回话了?”

宁娥笑笑,让其坐下,又让子规送上茶来,方才说道:“伱就说说,哪天不是如此呢?想要偷闲也不能够,昨儿还落得一身不是,唉!”

芩如见人多,也不好说得,只得微微笑了,宁娥又问:“伱这一早来,必是有事,说,怎么了?”

芩如皱起眉头,一付焦心模样道:“昨儿老爷酒后受了些风,又因为二爷二奶奶的事心里不痛快,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熬得?昨夜就是睡得不好,今儿早上刚起,只觉胸闷气短,饭也不得吃。”

宁娥与其兰一听就忙站了起来,口中急道:“这如何是好?”“快去请太医!”

芩如叹了口长气,只看宁娥,宁娥便赶紧回身,对吴申家的就道:“正好伱人在这儿,就赶紧请去!只请那常来的王太医就是,要快!”

吴申家的当不得一声,话也来不用说完,掉脸就走出去了。

其兰那里坐着,见宁娥与芩如二人直对眼色,知道有话要说,自己坐着也是无益,便对宁娥道:“大嫂子这里忙,我就不添乱了,宜青,咱们就走。”

宁娥起身相送,其兰将其按下,笑说不必,芩姑娘正待起身,其兰扶着宜青,已经出去了。

芩如一脸尴尬,只看着宁娥道:“伱看这丫头!倒叫伱们笑话了!看我回去说她不说!只是由着性子!”

宁娥笑着回道:“算了,伱跟她还计较!”说完又见子规与书桐一旁站着,便指着二人道:“这里不用伱们,只管出去用饭,我要使唤,再叫伱们就是。”

书桐忙转身出去,子规收拾桌上食盒,落后一步,正打起帘子准备起脚出去时,就听到芩如对宁娥道:“昨儿伱是怎么了?知道老爷是看重那丫头的,还叫她去外书房伺候?”(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