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说现代的我吧!

新年过去了,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WwW、QunabEN、coM迎春长跑跑过了,年末汇演演过了,接下去就是期终考试要来了。

元旦以后到寒假以前的悲惨时光,不必描述,只要是上过学的人就都心知肚明。

而最悲惨的莫过于我,每个老师都幸灾乐祸地盯着我,因为谁都不相信近来一直在沉睡着的巫龙儿还能考年级第一。

若如此心不在焉地学习仍然是年级第一的话,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天理?

这一段时间里,商代的那个我被关在石屋中。每天无所是事,便可以放心大胆地睡觉。现代的这个我,努力地将自己二魂四魄集中在学习之上,不过见效甚微。

二鬼子自那日向我表白了以后,便不再纠缠我,却莫名其妙地与穆小莺建立了良好的睦邻友好关系。

两人经常隔着我眉来眼去,似乎我只是一团空气。

大多数的时间,我都选择视而不见,因为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在打瞌睡。但他们并不愿这样轻易放过我,经常无中生有地找点借口把我摇醒。

“龙儿,帮我拿一下天赐的笔记本。”

“龙儿,把这张字条递给小莺。”

“龙儿,问问天赐有没有多余的钢笔。”

“龙儿,帮我把作业本还给小莺。”

……

如果不是教室里的座位是固定的,我一定已经选择和穆小莺或者二鬼子换一下座位了。

在期终考试以前,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一天,我照常扒在课桌上,半梦半醒地神游于商代与现代之间。身边忽然传来争吵声,我本来想选择置之不理,但争吵声中却屡次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本来就是坐在巫龙儿旁边的,不信你问她。”

有人用力拍了拍桌子,“巫龙儿,快醒醒,我回来了。”我皱着眉头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我立刻清醒了过来,张大了嘴,“武松,你怎么在这儿?”

武松笑咪咪地看着我:“我转学回来了。”

我揉了揉眼睛,没错了,是武松。

所谓之武松,原名当然不会是武松,他本来的名字十分之肉麻名叫许宝玉。他曾经对我说过,因为这名字,他从小学到高中都受尽了大家的奚落和嘲弄。

他虽然名叫宝玉,却和宝玉全无相似之处。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武松,后来我就一直叫他武松。

不要认为被称为武松的人就是五大三粗,举起的拳头有饭钵大,只知道喝酒的破落户。看看水浒上关于武松的描写: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从这段话里不难推测,虽然武松长相比较英武,但至少是个相貌堂堂的汉子。而且潘金莲如此美人都爱上了他,可想而知,他一定是长得还不错的。

许宝玉虽然不似二鬼子那般文秀俊美,但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个英朗少年。他本是我们班的体育班长,游泳一级运动员、短跑二级运动员,蓝球、足球、网球、乒乓球,球球皆精。

他未转学以前,是我们班的两大骄傲之一。

所谓之两大骄傲,一个就是我这个又美学习又好的美才女,巫龙儿。

其二便是他这位十项全能的体育骄子。

学习尖子和体育班长之间是很容易发生一些故事的,据说所有学习好的女生都喜欢这种男生。不过可惜的是,武松转校以前,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故事。他转校以后,更没有发生什么。不要认为转校以后就不会发生故事,许多小说电影里不是有情节说转校了以后,互相通了信,才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感受吗?

不过我和武松从来没有通过信,互相之间也没什么感受需要明了。

他的父母是石油勘探公司的,经常要四处迁移。武松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而转校。我本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因为他在走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是豪言壮语:“哪里有石油哪儿我!”

然后站在学校操场的主席台上向着台下的我们挥了挥手,“同学们,永别了!”颇有点壮士去兮不复返的慷慨激昂。想不到才半年的时间,他又回来了。

武松和二鬼子都站在我的面前,武松说:“这个座位本来就是我的,我回来了,当然应该我坐。”

二鬼子则说:“我来的时候这个座位是空的,什么叫你回来了就应该你坐?哪有这种规矩?”

两人相持不下,武松转头望向我:“龙儿,你告诉他,这个座位本来是我的。”

我眨了眨睡眼惺忪的双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个座位本来确是他的,不过……

武松得意洋洋地望向二鬼子,“看见了吗?龙儿点头了。”

二鬼子却不服气:“她点头又怎么样?她又不是老师,是老师让我坐这儿的。”

武松气急败坏,“好,那就找老师评评理。”

我打了个哈欠,继续神游太空。谁坐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真搞不懂这两个人。

这件事经班主任大叔仲裁,最终以武松的大获全胜告终。

拓说班主任大叔和武松的老爸本来是老战友,稍稍扁袒一下武松也是情理中的。

二鬼子委委屈屈地换到了我身后的座位上,而武松则得意洋洋地坐回了那个位置。

我本以为这件事情与我无关,但不久后,我才明白,武松的转校回来,并非是偶然。小说电影上的情节千篇一律地发生了,他在转校后发现了自己对我的爱意,为了这个原因,才千方百计地请求父母让他再次转校。

如同我这样的美人真是无药可救,经常被人暗恋还懵懂不知。清醒的时候,我便难免感叹自己真是个“红颜祸水”啊!

二鬼子与武松之间的仇怨,自武松转校回来那一天开始累积,并日复一日地升温。很快,他们便在篮球场上因为争一个篮板球而大打出手。

那是本学期最后一堂体育课,体育测验都已结束,而且学期就要结束,体育老师对于压迫我们也失去了兴趣。那一堂课按照惯例,是自由活动。

所谓之自由活动,就是各玩各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你特别喜欢学习,那么回教室去复习功课也没人管你。

雪后的日子,大家就都躲在体育馆中不愿意出去。

女生有些在打排球,有些在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时时发出暧昧的尖笑。

男生则多数在打篮球。

我坐在旁边的看台上,即不参加女生的活动,也不参加女生的私语。这些日子我的嗜睡症略有好转,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也可能是商代的那个我每天昏迷不醒,现代的我就比较有精神起来。

虽然没睡觉,我满脑子想的仍然是商朝的事情。那时赵嬴子还不曾回来,他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呢?

就在这个时候,篮球场中传来了争执声。

我向下面看看,见二鬼子和武松对恃着,架势如同电视里正在吵架的NBA运动员。两个男生都是一米八十以上的身高,又都是瘦瘦的,一个略柔美一些,一个略粗犷一些。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一对璧人。

我的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完全没注意两人吵架的内容。

穆小莺推了推我,“巫龙儿,你还不下去管管。”

我皱眉:“我又不是老师,我管得着吗?”

穆小莺露出恐怖的笑容:“你怎么管不着?他们两个人是为了你才吵架的。”

我“嘿嘿”冷笑两声,大言不惭:“那就吵吧!光吵还不行,最好打上一架,把谁打进医院才好。”

穆小莺面色古怪的看着我,“上天真不公平,怎么让你生得那么漂亮?人家说漂亮的女人多半是善良温柔的,你却刚好相反,心如蛇蝎。”

心如蛇蝎?有那么夸张吗?我一点也不否认,“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蛇蝎美人吗?”

我与穆小莺斗嘴,场中的形势瞬息万变。胆小怕事柔弱不堪的二鬼子居然竖起拳头,一拳打在武松的脸上。

我和穆小莺把嘴张成了“O”型,面面相觑。

全球同学都知道二鬼子虽然长得俊,但人确实是很没用的,每次班级男生集体出去滋事,他都躲得不见人影。想不到他居然会动手打人。

武松等的就是这一拳,武松是什么人?人如其名,他没走的时候,每次打架都是冲在最前列,虽说未必真的比得上景阳岗上的打虎英雄,也是不遑多让的。如今二鬼子居然敢动手打他,只有一个句话能形容二鬼子了:活得不耐烦了。

武松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拳。二鬼子英俊潇洒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青印。

旁观的女生齐齐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尖叫真是惊天地泣鬼神,风云失色。

我忍不住捂住耳朵,绝对相信这群雌性动物会一直尖叫到打架结束。

二鬼子如何是武松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得扒倒在地。他却十分倔强,无论倒下多少次都再次爬起来。

慢慢地,他的嘴角和鼻子都有鲜血渗了出来。

武松有些手软了,他到底不是真的武松,怎么可能象是打蒋门神一样打二鬼子?

他后退了两步:“别打了,你根本打不过我。”

二鬼子大口喘着粗气:“打不过也要打。”

尖叫着的女生又齐齐发出更可怕的一声尖叫,满眼含泪地看着二鬼子,如同看着炸碉堡的董存瑞,高喊向我开炮的王城。这种宁死不倔的精神,足以使任何一个柔弱似水的女生为之倾倒。

二鬼子不要命地扑上去紧紧抱住武松,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武松被他缠得哭笑不得,骂道:“你干什么?好象和我有仇似的。快放手。”

二鬼子死死抱着他,嘴里也叫:“我不放,就是不放。”

两个人如同老版动物世界片头的那两只猩猩在地上滚来滚去。

如此情形,真是不堪入目,而伟大的体育老师则好整为暇地从办公室里向外张望,似乎没有结局是绝不会出来的。

穆小莺推了我一把,“你还不拉架?”

我叹了口气,关我什么事?两个男生打架居然让我这小女生来拉?

我慢条斯理地走下看台,一手拉住武松的胳膊,另一只手拉住二鬼子的胳膊,手上使了个暗劲,两人虽然健壮,又不懂武艺,我想将他们拉开,自然是轻而易举。

两人松了手,二鬼子的脸如同开了染料坊,一块青一块紫一块黑。他用衣袖抹抹嘴角和鼻子上的血,怒气冲冲地瞪着武松。

武松倒有些哭笑不得了,笑骂道:“你干嘛那么认真?”

二鬼子咬牙切齿高声回答:“当然要认真。”

武松有些折服于他的气势:“都是一个班的,有什么不好说的?”

二鬼子咬了咬牙,忽然伸手指着我:“我喜欢龙儿,我看见她第一眼就喜欢她,你别跟我争。”

体育馆又变得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看看他又看看我再看看武松,情势不言而喻,虽然大家早就知道他们两人为什么打架,但由当事人说出来却又有着不同一般地震撼效果。

所有的女生眼含热泪注视着二鬼子,多么真情感人的表白啊!尤其是当他被人凑得面目全非的时候。少女们的心就这样轻易地被感动了,要是她们是这件事的女主角只怕已经尖叫一声冲过去与二鬼子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可惜的是,我是巫龙儿!

别以为这样就能打动我!若是我这么容易就动心,在过去的十几年时光里,一定已经交了无数男朋友了。

体育老师终于摇着头走了过来,“你们在拍戏吗?”他老人家还真的很有幽默天赋。

“是不是想记过处分?”

武松连忙搭上二鬼子的肩头,嘻皮笑脸地说:“我们哥俩儿练习柔道,天赐想加入柔道社,我给他提前训练一下。”

二鬼子梗着脖子瞪了武松一眼,他当然也知道识实务者为俊杰,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们没打架,我们是闹着玩。”

体育老师哼了一声,自言自语:“现在的小孩子,成天就想着谈恋爱,才多大的人啊!知道什么是恋爱吗?”

下课铃声响了,大家一哄而散。

所有的人都离开体育馆。武松不放心地看着我又看看二鬼子,终于也默默地离开了。体育老师大声说:“你们别忘记关灯锁门。”便自顾自地下班了。

篮球场上只剩下我和二鬼子默然相对。

气氛暧昧而尴尬,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商朝,想起灵儿和赵嬴子,当他们两人独对的时候,似乎也总是相对无言的。

我有些脸红心跳,我到底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虽然看了许多言情小说,却仍然不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

总得说点什么吧!我这样想的时候,二鬼子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于是我们两个同时开口说:“你……”

这个字一出口,双方都吃了一惊,又异口同声说:“你先说!”

体育老师说得没错,真象是拍戏。我哑然失笑,我一笑二鬼子好象被壮了胆,又开始神气活现。“我以这种方式表白是不是很感动?”

我故意沉下脸:“别再玩什么花样了,我说了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再费尽心机也没用。”

二鬼子的眼中掠过一抹伤心的神色,这个家伙不当演员真是暴殄天物,这一抹伤心欲绝的神情也太夸张了吧?

他垂下头,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就算你不喜欢我,我还是会喜欢你。无论你再拒绝我多少次,我都不会死心。我一定会把你追到手,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我冷笑:“你喜欢追就追吧!只怕这辈子你都不会如愿。”

我转身向着体育馆外面走去,不忘提醒二鬼子:“别忘了关灯锁门。”

二鬼子在我身后固执地叫:“这辈子追不到你,下辈子再追。下辈子再追不到你,下下辈子再追。我不信三生都追不到,就算三生追不到,还有千生万生。”

我的心里涌起一丝悲哀,二鬼子真以为他是苦情戏中的纯情小生吗?所谓之爱情其实是最脆弱的,相爱的时候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但时日一长久,爱情很快就会成为漫漫岁月中最无足轻重的鸡肋。

体育馆外,武松双手抱着胳膊靠在一根电线杆。他仰头望着天空,这种造型真应该拍张写真。

我叹了口气,一个才烦完,又来一个。

武松看了看我,“谈完了?”

我点头。

武松咧嘴笑笑,“结果怎么样?我知道你是最恨洋人的。”

我皮笑肉不笑:“你知道还问?”

身后传来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二鬼子一定是跟着出来了。如果说我不曾有一点点动心,那是在自欺欺人。也便是因那一点点动心,我竟感觉到恐慌。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都不可能选择二鬼子当我的男朋友。

巫家的女人们可以用巫术的各种手段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算不用巫术,每个人和我谈谈心,我就会想要自杀了事。

而且,我那流离于商代的灵魂也不停地提醒着我,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了却,不可以谈恋爱,绝不可以谈恋爱。

更重要的是,朦胧间,我总觉得我就是灵儿,我所爱的人应该是我那个商代的同母异父的哥哥。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也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在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为了迅速让二鬼子对我死心,让他那什么三生百生的话在这一生就成为不可能实现的笑谈。我走上去挽住了武松的胳膊。

武松一愕,他可不是笨蛋,在这种时候绝不会认为我是接受了他的追求才这样做的。但他仍然很配合地搂住我的肩膀带着我向校门走去。

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两道杀人的目光炽热地停在我的脊背上。他会有怎样的感受,我无暇细想,我只能做出这样选择。

太婆婆说过我的降生是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使命”的,其实有没有使命都无关紧要,我忽然感觉到畏惧,也忽然明了我的怯懦。

虽然我身具武术,寻常的男子几个近不得身,又聪明伶俐,年级第一,但这一切都不能改变我的禀性。这么久以来,我不曾有过男朋友,不仅是因为家里的看管得法,也是因为我的畏惧。在深心之中,我竟是如此排斥着男女之情。

是因为我的前世吗?

前世的际遇使我不再相信男人和爱情吗?

直到二鬼子的目光消失不见,我才慢慢地抽出手。

武松长长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我:“龙儿,我现在很难过。”

我勉强笑笑:“难过什么?我不是挽着你的手离开学校的吗?”

他一蹶不振地说:“我宁可你刚才没有挽我的手。如果是那样,我的心反而会更好受一些。”

我垂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不该聪明的时候都这么聪明?武松平时大大咧咧的,本以为他是那种粗心的男孩子,想不到一眼就能将情势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可是我很介意你无视自己的心意。如果你喜欢他,我愿意退出。如果你不喜欢他,我还会继续加把劲追你。”

我笑笑,自己都知道这笑容看起来有多虚假,“无论我喜不喜欢他都无关紧要,我是不会和他交往的。”

天空又开始飘下雪花,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如果爱一个人,就离他远去。因为爱上男人的女人永远是最软弱的,没有资格成为一名巫女。巫家历代巫女惨痛的教训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这一直是巫家女人信守的至理名言。

如果我爱他,我会离他而去,如果我不爱他,我同样会离他而去。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二种结局,我一定会离他而去。

第二天二鬼子没来上学。

身后是空空的课桌,但我却莫名其妙地总觉得有人在身后盯着我。那双受伤的眼睛,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无力地长叹,难道我真的在发花痴吗?

班主任大叔在课堂上发了句牢骚,“赵天赐怎么不讲假就旷课?太不象话了。”

全班同学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抓紧时机偷偷地瞄上我一眼。含义不言而喻,赵天赐无故旷课,这件事情一定要问巫大小姐。

我投降地紧盯着桌上的课本,不用那么夸张吧?难道还要生次病,然后我再去探病,再演一出病中哭诉的琼瑶阿姨式的情节?

这样想的时候,我觉得我就要崩溃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天啊!我悲惨的生命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雪下了一天,到了傍晚才停。

我走出校门,看见马路对面坐着一个身穿休闲服的少年。我略愣了愣,平时大家都是穿着一式的校服,还从来没见他穿过便装。

二鬼子抬起头,哀伤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略停了停,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得向他走过去。

二鬼子也不管地上的雪,就这样坐在路沿上,两只胳膊放在膝盖上,下巴又放在胳膊上。我走到他的面前,他没有站起身,就这样坐着看着我。

我低头看他,他穿休闲服的样子实在是比基奴李维斯还漂亮数倍。

我们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说:“你干嘛不上课?”

他有些赌气地噘起嘴:“我不想看你们亲热。”

我怔了怔,不假思索地说:“这是学校,怎么亲热?”

他负气地低头,看着脚前的雪地,“你挽着他的胳膊还不够亲热吗?”

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干嘛要走过来?既然昨天都挽着武松的胳膊离开了,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今天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走了过来?

来来去去的老师和同学狐疑的目光洒落了满地,我说:“别坐在这儿了,象什么样子。我们去树林里吧!”

学校对面就是一片小树林,是早恋的男生女生私会的好场所。

他点头,垂头丧气地跟在我身后。也许是太冷了,林间空无一人,只有一两只被冻坏的小松鼠蓦然窜过。

雪簌簌地从枝上落下来,不是因为风,就是想落下,不愿留在枝头。

总算摆脱了那些好事的目光,我们在林中停了下来。我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褐色的眼睛哀伤地看着我。这难免让我头痛起来,就算是失恋也用不着这样吧?看见这双眼睛,我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心痛。

我想起巫家女人教育早恋儿童的方法,是否应该从旧社会说到新社会,从土地改革说到改革开放,从人生观说到世界观?我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不出口。这种话大概只有我那些可怕的婆婆、阿姨们才能说得出口。

他却先开口:“你真的喜欢许宝玉吗?”

我梗着脖子,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说起来我利用武松,无非是想让他死心,可是当他当面问我的时候,我偏偏又说不出我喜欢许宝玉这几个字。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用他打击我?难道你还要验证我对你的感情吗?”

我怔了怔,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我是像许多言情小说中那些俗套的段子,想利用他的嫉妒来抓住他的心吗?

自以为是的二鬼子,我确实利用武松,但目的与他想的正好相反,是为了把他赶走。

我冷笑:“你不要自我感觉太好,我根本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喜不喜欢我,我也全不在意。何必要验证什么感情?”

他定定地看着我:“为什么要否认,你明明就是喜欢我。”

该死的二鬼子!我觉得头痛欲裂,商朝的那个赵嬴子已经让我无计可施,我光辉伟大的任务就是要让他爱上我,但他是否爱我,我始终无法确定。而现代的这个赵天赐又固执地说我喜欢他。

我是不是和姓赵的有仇?

我尖声大叫:“我说了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你再问多少次也是不喜欢!”

我一口气叫出来,看着他的脸逐渐惨白。这么久以来我都不曾叫得这么大声,林间的鸟儿被我吓得纷纷飞了起来。

我感觉到心里似乎有一块酸酸的东西横亘在那里,满腔不可言状的情绪如同江水拍岸地拍击着那块东西。这种感觉十分难受,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我便再次大叫:“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

我也不知我要叫多少声,总之我就那样神经质地反反复复地叫着。不知道是想叫给他听还是叫给我自己听,也不知是想说服他还是说服我自己。

我就那样尖声大叫,把“不喜欢”三个字叫了无数遍,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似要叫到天荒地老。

二鬼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抱住我,用自己的嘴唇盖上了我嘴唇。我蓦然怔住了,停住自己神经质的尖叫。

他的嘴唇紧贴着我的嘴唇,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贴着我。我们两个人都僵住了,这算是什么?这可是我的初吻啊!

他的脸就在我的眼前,两只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盯着我。

我们这般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会儿,我才猛然发现,他还在吻我的嘴唇。

我立刻一把将他推开,想到电影里的女主角在这个时候都要打上男主角一个耳光。打人我是当仁不让的,我伸出手,向着他的脸上重重地击出了一掌。

他被我打得踉踉跄跄地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树上,嘴角又涌出了鲜血。

我呆了呆,才想起以我的手劲只怕会把他打出内伤。

他用衣袖抹了抹嘴角,俊秀的面颊上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我的手指印。他这两天真是不幸,昨天刚被武松打,今天又被我打。

他惨然一笑,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我用力吸了口气,这算什么,我怎么表现得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我努力使自己笑得轻松点:“应该是我说对不起。不就是KISS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经常和男生KISS。”

他的目光黯了下去,他终于被我击倒了。他转身向外走去,背影孤独寂寞。

我怔怔地看着他走远,雪地上留下三排脚印。两排是我们来时的,一排是他走时的。

我慢慢地坐倒在地,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头,我到底在做什么?难道真是因为失去了一魂三魄,才变得这么莫名其妙?

我把头埋在膝盖间,以后怎样面对他?该怎样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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