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酒馆是建在一棵大树上的。这是一棵直径百米以上的巨木。树干内被彻底掏空,分成了若干层。每一层的布局和材质都不同,代表了一种消费级别,而三层以上便是贵族的地盘了。

树屋的顶层有着浓郁的精灵族异族情调,斑斓的心形叶片包裹着树冠和窗台,露天的平台处于三百多米的高空,可以俯视大半个弗兰德城。这里,现在被王子华瑞包下了。

随着夜幕降临,魔法灯光亮起,像元素精灵一样点缀着每一片树叶,整座酒馆都像传说中的精灵村庄一样发出蒙蒙的淡绿色光芒。

这几天,华瑞的心境波动很大。挣扎和犹豫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在王权,生望,责任等等一切面前,最重要的,其实是菲莉丝,为了她,他可以做任何事,得罪任何人。而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能接受,他都会维护到底。他已经陷进去了,无法自拔,或者说,在十二年前,他就已认定。这个女孩,无法被取代。

华瑞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总会让他回忆起十二年前在精灵村庄的那些日子,他常常独自在这里喝酒。但是现在,他多么希望,桌子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上能够坐着她。

弗兰德王的话曾让他畏惧,他说,人会身不由己。

可越是如此,越激起华瑞骨子里那股叛逆。也许正如哈奇说过的,他似乎总是喜欢和人对着干。

退缩,避让,远离。真的能保护她?不,不是那样的。华瑞心里很清楚,十八年前,父王就是委曲求全,因此直到今日,母后仍活在阴影之中。这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伤痛。

虽然他知道自己其实很胆小,很懒惰,可是一想到菲莉丝已经处于如此的危机风暴之中,他随时可能失去她,华瑞就无法再冷静下去。

他想保护她。正如弗兰德王所说的,用你的能力保护她,如果你做得到。

做不到,也得做!

华瑞死死握着拳,沉静了许久。终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热流升腾,直窜入脑门。在酒精的刺激下,华瑞终于下定决心。取出菲莉丝送给他的声讯器,呼出了约定的信号。

“华瑞?你找我有事?”期待已久的嗓音传入脑海,华瑞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

“是我……”嗓音不受控制。有些许颤动,带着嘶哑的沙沙感。

“咦?声音好奇怪。病了?”关切的语气,一如既往。

“不,只是……今天的事……祝贺你洗清嫌疑……”华瑞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尽可能平静地说,“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想请你吃顿饭……”

“啊?这样啊,呵呵,谢谢你啊,今天的事也一样。”菲莉丝说,“可是我已经吃过晚饭了啊。”

“我们可以喝点酒,吃点小点心和水果……”华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颇为紧张,好容易,憋足一口气。说道,“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单独谈谈?菲莉丝心里一紧,总觉得没什么好事。虽然他们是朋友,不可否认,华瑞也帮了她不少忙,但,她并不想让两人的关系过于密切——弗兰德未来国王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

虽然她很想知道华瑞到底对自己的事了解了多少,但,现在,她也实在是走不开的。晚上还必须给阿尔法治疗一次,她不想耽误治疗进度。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她除了自己的使魔,谁也无法依靠,而且,也不能依靠。

“对不起,现在很晚了,改天吧,我要睡觉了。”菲莉丝尽可能客气地说,然后关闭了声讯器。

华瑞怅然若失,一个人独自喝酒到很晚,最终拖着疲惫的身子,摇摇晃晃踱回了学院。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菲莉丝的宿舍楼所在的分区。

极为细微的歌声在风中弥散,不仔细听还会以为是呜呜的风鸣,可华瑞却彻底酒醒了。那极为熟悉的曲调,把他的记忆瞬间拉回了十二年前。

有一次,他为了保护跌下山崖的菲莉丝,弄得遍体鳞伤,就是这首歌把他治好的,唱歌的人是菲莉丝的母亲爱尔珊。那首歌,名为生命之歌,虽然颇为著名,但很少有人听过。这个魔法的咒文是精灵语,而且音节过于复杂,没什么人能够完整地唱出,就连信奉生命女神的精灵族,也只有百岁以上、经验丰富的专职祭师才会。可以说,爱尔珊,大概是这个魔法唯一的人类传承者了,就连精灵们也称赞她语言天赋和乐感都极为出色。

华瑞细细辨认着明显被风元素魔法削弱过的歌声,无论它多么隐蔽,他却万万不会听错。唱歌的人,除了菲莉丝,不会有别人。华瑞听得沉醉不已,一曲终了,月已中天,夜已经深了。

他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完全陶醉在菲莉斯的歌声中,根本没有想到其他,然而,伴随着开门的声响,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菲莉丝的屋子里走出来,两人在门口悄悄话别,然后门再次关上,那人左右看了看,接着飞速离开了。

华瑞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背影,哈奇?为什么又是他!

华瑞只觉得脑袋一下子就懵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直接一个瞬移就追了过去。可怜的哈奇压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华瑞逮到了,那家伙两眼通红,对着他就是一阵拳脚相加。

面对明显处于发泄状态的华瑞,他真心效忠的主人,哈奇不敢反抗,任他打了一阵子。所幸魔法师的拳头没什么力道,直到他终于打累了,哈奇才小心翼翼把自己保护在胳膊中的脑袋探出来,结果冷不防的。眼睛上被印了一个拳印。

“说!你干了什么!”华瑞终于开口了,质问的语气,仿佛哈奇做了什么无法容忍之事。

他只是受菲莉丝所托,帮她运了一点猪脚而已啊。这种事以前都是阿尔法做的,可是那小子受了伤,哈奇在听说缘由后也是颇为感动,于是就顺便帮了个小忙。由于安德鲁今天被绞刑,两个知道真相的人都憋坏了,便忍不住多聊了两句以示庆祝。

可是,这些事。怎么能跟华瑞讲?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吧?而且,哈奇也知道华瑞曾经想证明自己,因此打算亲自找出制作嫁祸法阵的那个人。现在一切被推到安德鲁身上可谓皆大欢喜,可他若知道真正的犯人其实是菲莉丝,后果。完全无法想像啊——华瑞对菲莉丝的感情,哈奇是最清楚的。

所以,他绝对不能透露半句!

“我。什么都没干啊……”哈奇无辜地说,“你喝多了吧?”

岂料,华瑞狠狠瞪着他,恨不得把他吃了:“你也学会撒谎了!连你也想骗我么?你以为我是谁?我都看到了。你为什么会在她家,为什么!”

哈奇当下傻眼。不会吧,被看到了?这么晚,从菲莉丝屋子里溜出来,这种事被看到了?这下,他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菲莉丝看着阿尔法安然入睡,然后换了睡衣准备睡觉,谁料到窗玻璃被树枝敲得砰砰响。菲莉丝纳闷地探头望去,却看到哈奇站在楼门外,摇着门外的大树,然后冲着她傻笑。

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难道落了东西?

菲莉丝走到门口,打开门来,哈奇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我也不想再打扰你。可是,实在是没办法……”

只见一个人从大树背后走出来。炙热地目光死死盯着菲莉丝,眼眸中写满了困惑和不解,那是满身酒味儿的华瑞。

菲莉丝见状,狠狠瞪了哈奇一眼,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下,哈奇也傻了。

紧接着,就看到华瑞大步冲了过来,然后急刹车一般停在了门口,他一把推开哈奇,就那么定定地望着那紧闭的门。

菲莉丝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窥视着几乎要杀人的华瑞,大气都不敢出。

不能开门,无论如何不能开!她不能让他见到现在的阿尔法!菲莉丝给自己打气。

谁知道,华瑞就那么瞪了一阵子,却又一扭头,径直走了。

那摇摇晃晃的身影,格外的萧索和寂寞,几次差点跌倒。哈奇追了上去,扶助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两个人就这么你推我搡的,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

深夜中,国家炼金实验室依旧是灯火通明,这些魔法疯子们彻夜不眠是家常便饭,反正有神奇的炼金药水可以缓解疲劳。

卡提斯把案卷的材料整理了一份,交给了爱尔兰特。

老院长望着一点也不兴奋的卡提斯,问道:“看起来,你似乎对结果并不满意。”

卡提斯点点头:“对于安德鲁的话,您怎么看?”

爱尔兰特摸了摸下巴上的长胡子:“你在怀疑菲莉丝还是尤密特斯?我记得当时,你也帮他们作证了。”

“应该说,他们的证词,成功把安德鲁推上了绞刑架,我只是顺水推舟,毕竟,我们还在和怀尔特竞赛。但这并不表示,我就相信了。”卡提斯抬眼,恭顺地望着爱尔兰特,“现在,学院的危机已经过去,但真相仍在迷雾之中。我请求,解开我的封印,我要亲自调查真相。”

爱尔兰特叹了口气:“我确实从弗兰德那里继承了一把契约钥匙,但这个封印一旦解开,就没办法再加上了,你的身份也随时可能暴露,如非不得已,我实在不想这么做。五百年了啊,你的努力,我全部看在眼里……”

“可是,如果不揪出那个人,我寝食难安,五百年的努力,可能会尽数毁在他手里!”卡提斯情绪有些激动。

“罢了。”爱尔兰特伸出一只手来,在空中划了个圈,一个圆形的金色法阵凭空出现,然后化作一道金光,“嗖”地一声钻入了卡提斯眉心。

接着,一道能量环以卡提斯为中心扩散开来,冲撞在爱尔兰特的护身魔力护盾上,激发出一圈浅紫色的光芒。

卡提斯伸出自己的右手,凝视着逐渐浮现出的六芒星使魔纹章,鲜红的光泽一闪即逝。他缓缓握拳,对爱尔兰特说:“主人,等我的好消息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