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明押着孟蝶来到山顶,这里悬崖峭壁,青石嶙峋,崖边长了一棵歪脖子大树,树枝伸出了悬崖,参差不齐,枝叶茂密、厚实。

孟蝶手脚被束,双眼被朦,嘴也被捂上,吊在树上,她的身下是万丈深渊。

一种从来未有的恐惧感袭击全身,数次的生死边缘,都没有这次让她感到无助,不能视,不能言,那种接近死亡的恐惧是从骨子里散发而出,汗水己经渗透了衣衫,周围很静,静得让她毛骨悚然,只有山风猎猎作响,吹得她的身子一摇一晃,她的心就如她的身体一样悬挂在半空之中,她觉得自己犹如一片随风而飘的树叶,没有终点,没有方向,她一向都怕死,但这样的情况,比死更可怕。

耳边响起公子明的声音,

“孟君太过狡猾,如此这样,吾才放心也,然,孟君也不必害怕,此绳颇为结实,吾无心伤其性命,只要谈妥条件,定会放君下来。”

呸!孟蝶心里大骂道,无耻小人,小心别落入我的手里,否则,定让你知道什么叫着生不如死。

然又听公子明言道,

“不如明与孟君赌一赌,是赵太子先至,还是燕公子先至?嗯?”

公子明虽为调侃之言,然其语气却透着无比的寒冷,“吾赌燕公子先至,虽然明是真心希望赵太子能赢,但以明对燕职的了解,他不好男风,也不近女色,连吾的王妹他也不正眼瞧之,但是对孟君却常常笑脸以对,实为难得难得,呵呵……至于赵太子,吾虽不知其秉性,不过,今夜或许能探之一二。”

公子明一人唠唠叨叨,如果孟蝶能言,定会大骂他三八之极,脑子里思索出了让他生不如死的上百种方法。

正在这时,孟蝶听到了急切的脚步声,好像有众多人朝着这边走来,虽然眼睛被蒙上,但也能感到一阵火光的逼近。

气氛倍显紧张,有人拔出了长剑,她心跳如鼓。

公子明又言,语气倒有几分失意,

“看样子本公子赌赢了。”

他的话刚落下,就听燕职的声音传来,

“蝶?”

急切,惊慌,愤怒。瞧着树下挂着的人儿,燕职惊得张大了嘴,一颗心纠痛在一起,他不会让她有事,绝不,一双怒眼似冒出火来,他嗖的抽出长剑,朝着她走去。

孟蝶心情激动,却说不出话来,她不敢挣扎,害怕这常年受着风吹雨打的树干会承受不住她的重量。

随着公子明的声音响起,

“且慢!燕公子还是离明远些甚好,否则,明一慌张,手不听使唤,斩断绳索,孟君可就死无葬生之地。”

燕职自是骇得不敢向前一步,他的身后跟着众多护卫,华也立于身侧,提剑于胸,怒目圆睁,恨不得冲上去,一剑劈了公子明。

燕职怒道,

“公子明!此举何意?”

“本公子只想拿回该得的一切。”

“哼!”燕职冷笑,“何为汝该得?”

公子明持剑,立于大树之下,他的身后站着数十位护卫,排一弧形将他紧紧护住,护卫面无表情,凶神恶煞,乃他所养之死士,那是一群没有感知的杀人机器。

公子明听了燕职的问话,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言语也提高了分贝,

“自是王位!敢问燕公子,可知何为君者?”

燕职不料他会如此一问,冷言道,

“君者,敬礼大臣,录用贤能,节财而用之,恤民而使之,作事必宽,出言必信,享荣名,受尊号也。”

“然!”公子明言来“吾之君父,却只懂享荣名,受尊号,喜田猎,悦游戏,狎群小,何时节财?何时恤民?何是敬大臣?何时录贤能?昭侯所造之盛世,己及及可危。”

燕职细细听之,公子明所言之事,句句属实。

只听公子明又道来,

“自古重贤,不重亲,尧有子十人,不与其子,而授舜,舜有子九人,不与其子,而授禹,此乃公也。太子仓何得何能,何德何贤,只因是嫡子,就可以担当我韩氏社稷?燕公子天生异像,又贤名于身,受贵国百姓拥护,难道也甘愿于太子平之下?”

公子明之言,让燕职倒吸一口冷气,他能反驳吗?不能!他也有上位之心,他也为燕氏社稷而忧心,他的君父不理政事,他的兄长,一心想除掉于他,凶狠残暴,燕国本就国弱兵衰,若不加改政,迟早会成为他国口中之食,公子明的处境竟与他有几分相似,公子明之心竟与他相通。

然,这一切,又与孟蝶何干?

燕职气愤之际,不免对公子明的所作所为有了一些轻视,他一直都知他不简单,在他嘻哈的外表之下,藏有一颗热衷权力的心。

公子明瞟了瞟燕职的神色,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嘲讽道,

“燕公子被明猜中了心思而恼怒?如今我们应心心相惜,明知孟君为公子心尖之人,明愿与公子做个交易。”

“交易?”燕职瞪眼看着他,心里己猜了个七八分。

两人之言,一一落入孟蝶耳里,她竖起耳朵,正要听个明白,公子明倒底要提出什么交易时,另一个人的声音却是传入了耳里,伴随着又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韩公子若有交易,何不与孤相谈,以孤之势力恐怕更让人信服。”

这是赵雍的声音,赵雍来了?孟蝶偏着脑袋,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然,她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但她却能感到赵雍此刻的目光定是朝她看来。

他的语气还如以往的霸道得不可一世。

随之,公子明的笑声传来,

“哦?赵太子之言可信否?”

“孤乃一国太子,自一言九鼎。”

“可愿立誓?”

“自当立誓。”

“哈哈…..”赵雍的话令公子明大笑,他转向孟蝶言道,“孟君,汝可听之,赵太子愿为你立誓。”

孟蝶听言,五味杂陈。

燕职不由得瞟了瞟赵雍,也颇为诧异,想那立誓是何等大事,他连公子明的要求也不曾问,就一口答应,是阴谋?还是真的在乎蝶之性命,就如自己一样?

然,只听赵雍言道,

“不知韩公子的交易何为?”

公子明收敛了笑容,瞧了瞧两人,正色道,

“今日若非两位干涉,本公子己成大事,然如今却如丧家之犬,此乃内政,两位公子竟然如此兴趣,不如助吾再次夺得王位,到时孟君自归。”

此言一出,众护卫倒吸一口冷气,眼神齐唰唰的瞧向赵雍,燕职早己猜到此事,然还是长吸一口气,助公子明上位,谈何容易,不是一日,二日之事,不是一年,两年之事。

孟蝶听言,心里紧张万分,公子明分明是不给她活路,这样的要挟,以一门客之命竟求一国之位,是他太天真,还是他存心戏耍,侮辱,伤她性命?

赵雍听之,也沉默不语,似在考虑此交易的可行性,随后,他瞧向公子明,淡淡而道,

“可!”

可?他应了,他居然应了。众护卫面露惊色,华不可思议的瞧着他,皱起了眉头,不明其意,而楼园像是早就猜到主公会如此一说,于一旁默不作声。

孟蝶表情木纳,显然也被惊到,而燕职则是深深的看他一眼,认真的打量着他,想确定此言的真假。

赵雍不顾众人猜测,又道,

“然,孤也有一条件。”

或许早知此事并不会如此顺利,公子明的表情不惊不喜,平静得如一滩湖水。

“赵太子有何条件?”

赵雍缓缓道来,

“韩公子须带上孟君入我赵国,孤留之,一来避难,二来商之大事,此一举两得。”

赵雍之条件对公子明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退路,然,公子明岂会不知赵雍的用意,入了赵国,是死是生还是他的一句话,什么立誓,盟言也都成了一句空话。

于是公子明冷笑起来,

“赵太子为明如此着想,明实为感激不己,然,明自有去处,立安之所自不用太子费心。”

“这是孤之唯一条件,若公子不应,公子之交易孤也可不应。”

赵雍可真是说翻脸就翻脸,这速度让众人瞠目结舌。

孟蝶心里有些失落,她就知道赵雍不会如此好心,只有燕职心里倒还平静下来,他瞧着赵雍,只听他冷言道,

“公子自有去处?何处?背袱谋逆之罪,谁敢纳之?魏国正欲与韩侯相好,自不会纳之,秦国欲拉笼韩侯,同之,楚国与越交战,自顾不暇,燕国?”赵雍瞟了瞟燕职,“或许太子平有这心,但燕侯却会顾及燕公子在韩之安全,必不会纳之。如此一来,只乘齐国。”真雍冷笑一道,“齐王若纳,然,本太子也自会让其打消此举,愿与韩侯联军,不惜兵临城下,想必到时,秦魏两国定会乐意随之,齐王岂能为汝一人,而得罪四国?至时,韩公子才真正的如丧家之犬。”

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公子明听言,踉跄的倒退两步,额上居然渗出层层汗珠,却未查觉,赵雍每言一句都在向他靠近。他说的是实事,这一切,他都能做到,他为了一个门客,而不惜兵戎相戈?公子明希望自己手上的筹码够份量,然,他却未曾想过,这份量,他是否承受得起。

只听赵雍又继续道来,

“如今,只有孤能救你,还能助你成事,拿回贵国大权,当然,孤也有好处,就是从此以后,贵国必须以赵国连成一气,互相协助可否?”

赵雍的话说得好听,但众人都明白,赵雍是要公子明以赵国马首是瞻,脱离魏国投入赵国的怀抱。

“只要公子能与孟君随孤入赵,孤愿与公子歃血为盟,立誓,燕国公子可以做证。”

赵雍言完,己离公子明五步之远的位置,楼园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主公独身涉险,公子明可随时于他不利。

燕职也是紧张的手心出汗。

公子明此刻心里正在做强烈的思想斗争,若赵雍能尊守承诺,甚好,若不尊守承诺,他又该如何?逃不能逃,避不能避,他突然觉得以孟君来威胁此人的方式,真是愚蠢之极,他连着把自己陷入一条不归路。

赵雍的秉性如今他是探得一清二楚,他在意孟君,与燕职相比有过而不及,可偏偏自己却不能把他怎样,即使孟君在他手里,他也输了。

时间静静的流趟,周围也安静异常,众人都在等待公子明的决定,他身后的死士也知主子陷入困境,都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随时冲出嘶杀。

悬崖峭壁之上,大风猎猎,公子明将决定众多人的生死。

孟蝶从来没有如此的被动过,不能视,不能言,就算自己有脱困的方法,也无法实施,如此情景,就是三个男人聚在一起讨论她的生死,她觉得自己很无辜,同时也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公子明思考了良久,终于下了决心。

“可!”他艰难的说道,“吾随太子入赵,希望太子遵守诺言。”

随着言语的落下,众人都长吁一口气。

赵雍含笑,点了点头,他负手而立,如挺拔的青松,傲然的目视着公子明的护卫解着绳索,然而,眼神却闪过一丝杀戮的狠绝。

谁能威胁于他?就凭一个无权无势的公子?小儿受辱,就如他受辱,他赵雍能便宜了他?可能帮他夺权吗?

或许是赵雍的眼神过于直接,却让公子明感到一股子危险气息。

“慢!”他随即大喊一声,身后死士一愣,停了手,众人原本平息的心又高高悬起,只听公子明言道,

“赵太子与众人先且下山,孟君吾明日交回。”

这一变故令众人都为之一愣,赵雍却是怒火相交,久久压抑的怒气终于爆发,在公子明未反应之际,离他于五之远的赵雍突然出手,迅速上前两步,单手紧紧的扣住了他的咽喉。

“公子!”死士大惊,纷纷提剑砍来,而这边燕职,楼园等众人也都提剑冲了上去,一场大战即将拉开。

然而,随着燕职的一声惊呼,众人又纷纷止住,原本正在解绳的死士突然松手提剑,而孟蝶就从高高的悬崖上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