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不语,各有沉思。

公子明的眉头皱成了一条线,心乱如麻,

“吾与燕职深交久矣,又知孟君聪慧有贤,才与此事相告,还望两位指点出路,如今各国战乱纷纷,皆有窥窃他国之意,吾国不可乱也。若有两权之策,免吾国之危,明愿以死相报。”

言完,朝着两人深深一拜,孟蝶与燕职赶紧扶之。

燕职言道,

“吾本他国质子,公子之事乃其内政,不便问之,然此事有关弑君,乃大逆不道之举,职愿为之效力,可事出突然,吾也无计而施,公子还是先回府上,等吾与众贤商议,再做行动,可否?”

公子明听言,十分动情,向燕职揖手道,

“明之性命全系于公子之身,明再次谢过。”

随后,公子明悄然的离开了质子府。

燕职召来士旬,把公子明一事告之,士旬虽惊却还镇定。

秘室内,几人相对无言,这个时代,下臣弑君的事太过频繁,在各诸侯国都有发生,仅春秋时期,就有三十几位国君被其臣子所弑,君主的最大危胁,几乎不在于外强,而在于内祸,这也是法家为何强烈提出了加强君主权利之政,即驭臣之术,但却损害了老贵族的利益。

良久,孟蝶看向燕职,

“阿止,可有良策?”

燕职摇摇头,

“蝶以为如何?”

孟蝶言道,

“此事棘手,然,若能处之,救韩侯一命,于阿止有利也。”

孟蝶的话自是引起士旬的赞同,只听士旬言道,

“若得韩侯支持,公子回燕指日可待。”

燕职皱了皱眉,“然,此事颇有凝问,公子明虽游手于朝政之外,身旁谋士有之,为何偏偏将如此重要之事,告之吾等?”

孟蝶听言,备感惊讶,

“公子明与阿止深交久矣,待之如友,如此重要之事相告,乃为信任也,阿止为何而凝?”

这时,一旁的士旬言道,

“公子所言极是,这朝堂之事,何来友人之说,公子明此举,定有他意。”

孟蝶听之,顿时哑口无言,她明白阿止所虑颇有道理,然,心里还是堵得慌,她不由得瞧着他,阿止还是阿止,可又好像不是,或许是这几年来的遭遇让他不再轻易相信别人,就连待他如友的公子明也未必真心相交。

虽然与公子明接触不多,但是孟蝶不认为他是心藏玄机之人。

接下来又听燕职言道,

“此事,静观其后,待其发展,侠段两家家族庞大,稍不谨慎,吾等两边受害。”言完,抚了抚额头,长叹道,

“公子明陷吾等于两难境界也。”

孟蝶暗忖,阿止这是明哲保身之法,他不愿去冒险,即使有机会回到燕国,他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出手,她不能评判阿止袖手旁观之策正确与否,然心里却为公子明而担忧。

再言侠,段两人,与公子明歃血为盟后,各自准备,整顿家甲,为谋叛之计,另一面,又将家中器币宝货,尽迁于邑,使妻子居之,以防事败,平日仍上朝议事,众人皆不凝。

韩宫笼罩在一片风雨之中,而此时的赵雍在路上听闻魏太子突然离韩,颇觉奇怪,加快了前往新郑的步伐。

再言韩侯,自从魏太子去后,心里那个恨,那个悔,那个气呀,几日来心情郁郁,天天醉心骑射,前堂之事皆由宰相公仲侈主持。

一日,韩侯却是约了侠,段二人午食,二人皆朝服待命于门,自朝至午,仍不见召,两人饥困己甚,寻一寺人问之,大王何在?寺人回报,大王在后圃习射,二人遂随寺人入圃,果见韩侯骑马演射,全然己忘宴请二人之事,二人大怒,却也自吞其辱,相继出了宫门。

侠林忿然作色道,

“韩侯全无敬礼之意,今日之辱,他日必逐。”

二人商议之,提前了反叛之日,随后各自行事。

侠林找来刺客,名勃提,此人胆量过人,武艺超群,以厚金赏之,令其隐于密林之中练习武艺,于五日后入宫行刺,而两人又秘招剑客以壮家兵之威,又秘购利器铁甲藏于各自府邸之中。并告之公子明五日后子时谋事,由公子明领勃提入宫,刺杀韩侯后,再由公子明打开宫门,引其家兵入内,而段值之兵同时控制太子之府……

阴谋紧密锣鼓的进行着…….

公子明写来秘函传入质子府,详明了叛逆之事,

燕职瞧着书函沉默不语,孟蝶上前两步,急切而言,

“阿止,机会难得。”

燕职皱眉道,

“质子府护卫极少,如何对抗两家上千之兵?”

孟蝶对曰,“硬拼当然不及,然,蝶有一策,能救韩国于危乱之中,也能壮阿止威名。”

燕职与士旬也知孟蝶有谋士之才,然面对此等大事,她是否能功成?如果事败,他们几人定是死无葬身之处,他不是怜惜自己性命,而是不想让孟蝶涉险,更不想他们几人为了一个公子明做无谓的牺牲。

见燕职还在犹豫,孟蝶猜不透他的想法,以往的阿止不是这样的,他曾为她勇闯胡营,他曾嫉恶如仇,而如今,好像一切变了,到底是什么让他变了,还是她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

瞧着孟蝶打量他的眼神,充满探索,疑惑,不解,燕职心里微微一动,随即笑言道,

“既然蝶如此有把握,不防一听其策。”

孟蝶回过神来,提出了瓮中捉鳖之计。

两人一惊一喜,燕职最终决定按此计行事。

入夜,士旬还在燕职书房内,瞧着燕职皱着眉头,陷入沉思,进言道,

“公子还在担忧?孟蝶之计可行也。”

“此计虽险,胜算极大,然,韩侯为人多凝,即使公子明逃过此劫,但从此在韩侯心中己无信任可言,与叛逆贼子歃血为盟,终是韩侯的心头刺,而公子明与吾等交往甚密,也会导致韩侯猜忌,故公子明不能留之。”

燕职淡淡道来,眼神闪过狠绝,

士旬听言,点了点头,欣赏的表情看着他,

“防患于未然,公子心细也,如此以来,公子即向韩侯表明忠心,又不惹祸上身,韩侯必助公子回燕大计,然孟蝶却一心想救公子明,这又该如何?”

燕职叹了口气,“蝶心善也,行事太过感情用事,他日定会明白,权利之争,不是尔等可以左右。”

韩宫即将迎接一场风雨,然二日后,赵国太子赵雍入韩请婚,此消息传来,让汹涌澎湃的韩宫形势,更添风暴。

韩国都城新郑城门处,宰相公仲侈帅领礼仪官员,冠裳佩佩,整整齐齐,侯于此,迎接赵国太子。城门口焚香设案,案上摆有美食美酒,乐师们吹竽鼓瑟,击筑弹琴,奏着动听的音乐,众多百姓喜悦好奇,议论纷纷,翘首相望。

只见官道之上,一行庞大的队伍出现在视线里,隐约可见一辆豪华的马车驶于中央,四周是黑甲森森的骑士,青铜头盔,盔插红羽,雄纠气昂,那是赵国的战神百金之士,约上百之众。

韩国官员及百姓嘘吁不己,叹声啧啧。

队伍之后,还有数十辆马车,装的却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美石玉器。

此刻,只见一名黑衣护卫策马于马车旁,恭敬禀道,

“主公,新郑己至。”

“嗯!”

车内传来懒懒的回应声,一少年缓缓睁开双目,目光深邃幽暗,隐着精光,藏着狡黠,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脸庞不见一丝柔和,如冷山般的寒冷,少年冷傲孤清,盛气逼人,周身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

此人正是赵雍。

车队速度很快,片刻间就到新郑城门,公仲侈及官员上前几步,立于城门两侧,恭候贵宾。

马车停了下来,百姓们伸长了脖子,禀住了呼吸,停止的言谈,一眨不眨的瞧向马车。

车帘被挑开,一身黑袍的赵雍从容的走了出来,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赵雍收敛了光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柔和亲近,却也掩饰不了他的轩昂气宇,睥睨天下之气质。

公仲侈及官员朝他稽首行礼,

“寡君闻太子亲举玉趾,辱临于敝邑,使下臣公仲侈,奉犒执事。”

赵雍急急上前两步,虚扶之,言语诚肯,面带微笑,

“上卿有礼矣!”

随后,一寺人端上酒樽,两人相对而饮。

饮完酒,公仲侈领着赵雍又上了马车,在乐声中,车队才向城内开进。

此刻,百姓们纷纷掌声雷动,赵雍的彬彬有礼给大家一个极好的印像,不像前些日子魏太子入城之时的那种傲慢无理,再加之他长相俊美,很快迷倒了一大片百姓,跟着一路欢乎,争睹威仪,箪食壶浆,共迎贵人。

孟蝶与华在院内比剑,燕职站在不远处静静的观望着,颌首含笑,片刻,孟蝶的笑声转来,自是华又被打倒在地。

燕职瞧着她的笑容,微微失神,这样的情景让他实为留恋,他希望有一天,当他成了九五之尊时,她还能在他身边笑容灿烂。

孟蝶发现了他,笑着跑了过来,燕职拿出锦帕拭着她额上的汗珠,溺爱无凝。

质子府内的护卫都是燕职从燕国带来,是他的忠心家臣,知晓孟蝶的女子身份,都把她当成公子职的妾室,因而对于他们的‘亲密’行为,并不觉得怪异。

孟蝶接过锦帕,傻笑两声,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既然不能入他后宫,还是不要给予希望。

燕职知道她的小心思,也不在意,随口道来,

“今日赵雍进城,听闻城内百姓夹道欢迎。”

孟蝶脸色一滞,又随即释怀,赵雍入韩请婚的消息她是昨日闻之,她不会像前日那样,有反常的举止,此人早己与她没有了关系,她把心里那微妙的感觉扼杀在起盟状态。

孟蝶皱了眉,声音透着一些凝重,却是因为三日后的大事。

“如此一来,侠,段二人可有什么举动?”

孟蝶对赵雍入城的反映平平,燕职倒是松了口气,言道,

“暂无!然,今晚,宫中必有宴会,赵雍定会出席。”燕职瞧着她,“蝶去否?”

“嗯?”孟蝶闻之又呵呵的笑了起来,“美食,美酒,美人皆聚,为何不去?难不成赵雍会当着众人之面取吾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