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心里莫明的有些烦躁,仿佛是这七月的天气,热得人一些心慌,就连宽敞的大厅也让她觉得犹如仄小的笼子,倍感压抑,公子明与十五公主的嘻笑声嗡嗡的在耳边萦绕,她不悦的皱起了眉头,突兀的退出了大厅,留下公子明与十五公主诧异的神色,燕职也未阻止,眼神随着她的离去而变得暗沉。

华还在院内舞剑,孟蝶定了定心神,与他又展开了一场交量,华频频的被她的过肩摔摔到地上,直到最后救饶。大汗淋漓一番,孟蝶恢复了常态,笑呵呵的瞧着他,打趣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屋子,要来汤水,躺在木桶里,顿觉一身轻松,孟蝶闭目养神,那股莫明的烦躁己荡然无存。

天色暗了下来,隆隆的雷声,把她惊醒,此刻,她还泡在木桶里,喃喃道,怎么就睡着了?她急急起身,套上衣衫。

孟蝶沐浴从不准奴仆打扰,因而此时屋内一片漆黑,点起了牛油灯,大雨也哗哗的下了起来,伴随着雷电交加,孟蝶急急的关闭窗户,却瞧见院子的亭阁下,立着一个长长的身影,那是阿止。

她打开房门,大声喊他,他却无动于衷。

她又急急的跑到亭阁下,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却还是衣衫湿了大半。

她疑惑的抬起头,瞧着阿止一张平淡的脸庞,一双深邃的眸,他看着她,很认真,很专注,让孟蝶突感不自在。

“阿止,为何在此?”

阿止突然列开嘴角笑了起来,他笑容永远都是那么的好看,亲切,像冬日的阳光,像春日的暖风,让她倍感温暖,

“无事,只想看看你。”

轻轻的一句话让孟蝶微微一怔,一丝淡淡的伤感拥上心头,她突然词穷,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孟蝶低头垂眸,突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为何不敢直视阿止的目光,她在逃避,在挣扎,她脑子又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当孟蝶抬起头时,却瞧见阿止望着亭外的风雨出神,随后,柔和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飘渺与空灵,犹如山谷中的回声。

“君父曾心悦一妇……”

孟蝶听之,又是微微一怔,他第一次向她提起燕侯,他的父亲。

“然,此妇傲骨嶙嶙,不愿入之后宫,君父利用其权,逼之。此妇被囚于高台之上,君父每日探之,均不得入,一日,妇笑脸而迎,君父大喜贪怀,此妇乘醉酒之际,跳下了高台……君父从此不理朝政,避于林园。”

燕职缓缓道来,孟蝶为之一震,此女实有傲气,可也不该如此轻视性命,暗自叹气一番,见着燕职伸出手来,拉起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掌中,孟蝶打了一个寒颤,他的手怎么如此的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犹如千年的寒冰,孟蝶看着他,脸上有着担心之色。

只听燕职言道,

“止不会如君父那样,止要娃心甘情愿留之身边。”

孟蝶皱起了眉头,嚅嚅觜,却说不出一句话,她欲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抓住。

“娃,这一年来,止是否错过了什么?”

“嗯?”孟蝶不解的看着他。

然,燕职却不在言语,轻轻把她一搂,言道,

“给吾时间,否则不公也。”

孟蝶着摸着这话,再次叹了口气,轻轻的推开燕职,言道,

“阿止,蝶不一样,与她们不同矣。”

燕职低头看着她,“吾知,娃与往日不同。”

孟蝶有些着急的摇了摇头,她该如何解释?但瞧着燕职专注的眼神,她觉得有些事必须言清。

“蝶非娃,蝶不爱红装,蝶自由散漫,不羁束缚,向往自由,蝶宁做穷人妻,不为贵人妾,蝶之良人,不得有妾,有媵,有嬖,有任何女子。”

燕职听言,备感惊讶,连着他的手臂如触电一样嗖的收回,她说她不爱红装,可!她说她向往自由,可!然,她却说,她向往一夫一妻的生活。

燕职倒退两步,心口绞痛,他能给她一个妻位,却不能给他一个一夫一妻的生活。

因为,他是贵族,他是公子,他的婚姻就是政治,他没有自主权。

他可以娶她为正妻,可以只宠她一人,然,他的后苑定还会有别的女子,他的子嗣需要传承,这是他的责任。

燕职的脸色瞬间苍白,不可能?她定是故意而为之,她并不想嫁给他,一夫一妻,定是托词而己。

燕职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气,他急急的又抓住她的手臂,突然道,

“娃之言,难道赵雍能为之?”

孟蝶听言,惊讶的张大了嘴,她知道他不会接受,她也没有想过让燕职因她而与整个燕国为敌,而赵雍更不会这样做,可为何他要如此一说?而自己刚平静的心,一听赵雍二字,为何又起波澜?

孟蝶猛的推开燕职,有些狼狈,转身冲入大雨之中。

一个惊雷,惊醒了呆立在亭阁之中的燕职,他踉跄两步,才知自己言语欠妥,瞧着孟蝶落荒而逃,他的心沉到谷低。

回到屋内,靠在门框上,孟蝶喘着粗气,心还咚咚直跳,随即又露出一丝苦笑,赵雍,她恨之如骨,岂能对他奢望?

次日清晨,孟蝶早早起床,和往常一样,在院内锻炼拳脚。

经过一夜的胡思乱想,她再次压下心中那份莫明其妙的感觉,不现实的事她从不多想。

奴仆来报,公子职相邀。

孟蝶长叹口气,换上笑容,经过昨夜谈话,想必阿止己经明白了她的心意,她希望他不再为她而苦恼。

来到大厅,几上摆有满满的美食,燕职正在翻阅一卷竹简,瞧着她进来,放下手中之物,对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用餐。

今日的燕职没有昨夜的颓废,孟蝶打量着他,虽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然神色无异,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孟蝶松了口气,跪坐下来,把注意力集中在美食之上。

两人默默的用餐,只是偶尔会传来孟蝶喝汤的‘呼呼’声,她在他面前从不忌讳掩示,这也令燕职心里又升起一股温暖。

她还是把他当成亲人。

吃完食,两人相视一笑,昨日的小小矛盾仿佛从未出现过,孟蝶以为他想通了,而燕职却是从未想过放弃。

正在这时,厅外突然响起了公子明急切的声音,

“燕职可在?”

这大清早的,公子明为何赶来?他不是昨日才来过质子府吗?

两人皆疑,莫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公子明三步做两步的踏入大厅,见着两人,来不及休息片刻,直言道,

“燕职,明有要事,可否秘室相谈?”言完又看看孟蝶,想了想,“孟君也可听之。”

三人于秘室相坐。

公子明下意识的左右环顾一眼,才急急道来,

“两位可知,魏太子己回国?”

两人点点头,这事己闻之,也正奇怪魏太子为何匆匆而来,急急而归?为此韩侯还大发雷霆,立即国书一封,直发魏国,指责太子的无礼之过。

然,又听公子明言道,

“两位可知,太子为何而归?”

孟蝶与燕职摇摇头,只听公子明道来。

“昨日,侠林与段值秘入吾府,言之魏太子回国乃由他们所为。”

孟蝶与燕职纷纷惊讶。公子明瞧着他们,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沉默片刻,似在考虑接下来的话,是否能言?

两人也不急催,瞧着他此刻的犹豫,猜想接下来之事,定是十分重要。

片刻,只听公子明又道,

“两人还言之,言之,”公子明一咬牙,豁出去一般,也不管了此事说出后果如何,“韩侯无道,要逐之,连并太子一起,由吾继承君位。”

公子明终于说了出来,顿时觉得压在胸口一夜的大石块落了下来。

然,听此一言,这一块大石却是转稼在孟蝶与燕职两人身上。

他们大为震憾。

屋内片刻宁静,只能听见三人重重的呼吸之声。

怎会有此事?弑君之罪,殊九族,然,侠林与段值为何又偏偏告之?

面对孟蝶的凝问,公子明摇摇头,表示不知,

“当时,公子是如何应之?”孟蝶问道,

公子明红了红脸,言道,“吾本不愿,然,两人突然拔刀相向,吾惧之,应之,随后歃血为盟。”

孟蝶一惊,歃血为盟?急着又问,“可签有文书?”

“然!”

“文书何处?”

“在两人手上。”

孟蝶耷拉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公子危也!”

“那如何是好?”公子明看看孟蝶,又看看燕职,急切问道,“可否言于君父?”

“公子即己签有文书,若那两人反咬一口,公子还有命呼?”一旁的燕职出声道。

“两贼害吾也!”公子明额上冒出了汗水,不由得怒言。

孟蝶瞧了瞧他的表情,试探的言道,

“公子可否愿为君?”

燕职听言,皱起了眉头,不由得瞟了瞟她,怎如此大胆,言语毫不设防,虽然吾与公子明交往甚密,但人心难测,若此事有诈,公子明乃为故意试之,那么仅此一问,定遭杀身之祸。

他只是一个质子,在韩国如履薄冰,何奈公子明告之如此重大之事?他不得不小心为妙。

然,孟蝶却没有阿止想得深远,她显然己经把公子明当成了友人。

公子明却是涨红着一张脸,义正词严的言道,

“太子乃储君,吾怎敢僭越?且,本公子无心政事,只想做那逍遥之人,游历诸国,纵情山水之间。”

孟蝶听之不由得一愣,想不到志同道合之人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