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急急的赶回太子府,楼园扶着他下了马车,一旁的奴仆赶紧上前,抬来木榻,此刻巫医陈敬己恭候在侧,正欲上前探之伤情,赵雍抬手一挥,众人纷纷跪拜于地。

赵雍嘶哑着声音命令道:

“传仇夜!”

正时,仇夜急急赶来,见着主公情景,惊讶无比,他跪倒于地,压住心里的悲痛,心知此刻主公定是心系小儿一事,于是立马道来,

“一个时辰以前,一护卫送食于小儿,却久久未出,众人疑惑进屋查看,却见此护扑倒于地,小儿不见踪影,众护寻之,见屋顶有洞,料定小儿由此而出,四下追寻,府内各地,均无踪迹,下臣寻来阍人问之,言之有奴仆外出,下臣恐小儿己出府,分兵两路寻之,下臣欲再唤护卫,问之详情,然,此护却不见了踪影,下臣收寻小儿房屋,在一木箱里,找到一护,然,衣衫被脱,五花大绑,下臣方知中计,先前倒地之护卫乃小儿所扮,定是乘着众护卫出府而混入其中,如今….恐怕,逃出邯郸…..”

仇夜言完,头低低磕于地上,“下臣失职,恳求太子责罪。”

赵雍听言,跄踉数步,若不是有奴扶着,定会摔倒于地,他本就身体虚弱,如此一来,只觉胸口堵着一口闷气,急火攻心,嘴里有了腥腥的味道,“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主公!”众人大惊,乱成一团……

赵雍在晕倒之际,下令楼园与仇夜分守邯郸两道城门,出城人员一一查询,孟蝶出府不过一个时辰,定还未逃出邯郸,众人得令,各自办事。

再言孟蝶,随着众护卫顺利的逃出了太子府,在众人四处寻查之际,悄然的转入一条小巷,待她出现时,却是一身麻布葛衣,肩挽一个布包,一幅平民打扮。

她直直的朝着城门而去。

混在人群之中,她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如沙漠里的一颗细沙,万物之中的一粒尘埃。

孟蝶表情平淡,并无一丝惊慌,相反,心里还颇有些激动,得意,毫不留恋那高墙红瓦,穿过几条大街,无心欣赏邯郸的繁华,只想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至于去她那里,她不知,或许从此游荡江湖,或许找个高人习武,再去报那灭家之仇,不管怎样,如今保命才最重要。

来到城门,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如雕像一样立在城门口,不是楼园是谁,瞧着他木着一张脸,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城门守军也全都被太子的护卫所代替,孟蝶微微吃惊,何时自己也如此重要了?看样子自己的小命真的是危及了他的地位,让他如此大费周张的捉拿于她。

孟蝶心里拥起一丝恨意。

转身再次混入人群,离开邯郸得另想他法。

长叹一口气,孟蝶不敢在闹市久逛,担心被暗卫识出,城内有驿馆,也不敢入住,

眼见天气将晚,心里也不免一些着急,无处投宿将如何是好?

此刻,肚子也咕咕叫起,摸着怀里的几个刀币,还是从护卫身上搜得,却不知购何食充饥?市集早己关闭,除了几家酒馆开门外,不见街上有何吃食之地,孟蝶突然觉得离开了太子府,怎的寸步难行?

她站在街边,瞧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升起一丝悲凉。

在太子府这么久,居然没能挣得半点家产,还如此狼狈的逃出,不仅报不了仇,连性命都受到危胁,呜呼,哀哉!

孟蝶继续前行,寻找留脚之处,她想着此刻去红馆,或许是最好的避难之所。

不知不觉当中,己站在邯郸最大的红馆门外,里面传来阵阵丝竹声和嘻笑声,她甚至还闻见了脂粉香,但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这幅行头,估计没人会欢迎她,孟蝶暗忖,即然前门不行,那后门呢?只要有个落脚之处即可,何须在意正殿与柴房,她正欲寻之,却听一阵车撵轱辘,见一辆马车驶来,马车并不豪华,但瞧着随车而行的几名剑客,也能猜之此车主必定有些势力。

孟蝶本不在意,然无意一瞟,却让她双眼发光,那几名剑客之中,正有一位

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宽额少须之人,细瞧之,正是在代郡所结交的朋友,华。

孟蝶大喜,紧接着大呼一声。

华猛然转头,一惊一愣一喜。

他朝她大步行来,两人相见颇为激动。

……

两人相携来到一酒肆,要上酒水美食,互相问候一番,才细谈各自情况。

原来华到了齐国后,按照孟蝶交待购买了一车食盐,然后当他回到代郡时却寻不到孟蝶踪迹,他曾到太子行宫询问,被告之孟蝶己去了邯郸,华瞧着一车食盐发愁,最后倒买给一盐商,寻到一商队去韩国新郑,途经邯郸,于是华做了商队的护卫,这才一路跟来,想不到今日才进城却真的遇上了。

言毕,华从怀里拿出钱带,递给孟蝶,言道

“此乃卖盐所挣,共有二十金,一直揣于身旁,今日见蝶,如数归之。”

孟蝶瞧着泛着微光的金子,只觉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对她不算无情。

华又问起孟蝶情况,孟蝶长叹一声,这时,华才注意到她一身的朴素装扮,不似以前华丽,不由得皱眉而言,

“可是遇上烦忧之事?”

孟蝶四周环顾一番,神色严凌,搞得华跟着紧张起来。

只听她小声言来:

“吾得罪于太子,太子正四处捉拿,吾如丧家之犬。”

华听言,大惊,

“怎会如此?”

孟蝶再次叹气,摇了摇头,言道:

“太子喜上一妇,欲强纳之,吾上前谏之,放走此妇,谁知太子大发雷霆,扬言取吾首级,吾无奈而逃。”

华一听,顿时大怒,

“闻太子贤名,原为不实,实为可恶,华他日相遇必屠之。”

孟蝶瞧着华置信不凝的模样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又言:

“如今,邯郸城内四处有护卫搜寻,吾正不知如何是好。”

华听之点了点头,

“吾今日随商队进城,也凝之,城门赵兵如蚁,原是因蝶而至,然,蝶无须担忧,有吾在,决不让太子得逞。”

华之言令孟蝶好生感动。

饮食完毕,华领着孟蝶朝着商队下塌之处而去,途经几条大街,均有士兵巡逻,一些过往路人,年青的青瘦男子均被仔细询问,孟蝶大惊,忙拉着华朝一小巷而去。

想必赵雍料定她会扮男子而逃,如今夜幕降临,四周都是士兵护卫,莫说出邯郸,就连在街上行走也会很危险。

华瞧着一脸愁云的孟蝶,嗖的抽出了长剑,言道:

“无怕,且随吾杀出。”

孟蝶一愣,鼻子酸酸的,这个憨厚的少年,愿为她以命相博,这世上除了阿止,也只有他了,孟蝶随即狠狠的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拉着他的手制止道,

“且无冲动,蝶自有良策。”

华不解的眨眨眼,见着她突然解去了束发的麻布,一头青丝瞬间滑下,如黑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乌黑亮泽。

华惊讶得张大了嘴,一时不知所措。

只听孟蝶缓缓而言,

“蝶实为女子。”

华再次眨了眨,愣在一旁,一幅不可置信的表情。

正在这时,一队士兵朝着小巷而来,瞧着华手上的长剑,大声喝道:

“汝等何人?”

孟蝶一惊,瞬间拉着华的手臂,羞涩于脸,结巴而言,

“吾等平常夫妇,吾夫乃商队护卫。”

华身子一颤,表情木纳,孟蝶瞪着他,他才露出尴尬的笑容来,

众士兵对着两人打量片刻,才转身离去。

孟蝶长吐一口气,拖着华的手臂走出了巷子。

回到商队下塌的驿馆,华还未回过神来,孟蝶站在他的面前,抬头笑盈盈瞧着他,华眼神闪烁,不敢与之对视,表情僵硬。

本为丈夫,怎的突然就变成了妇人,他一时还不能接受。

孟蝶用力拍向他的肩,如丈夫般的豪爽,大声言道,

“怎的,瞧不起妇人?”

“啊?”华惊讶抬头看她一眼,喃喃而道:“否,否……”

孟蝶呵呵的笑了起来,促狭的看着他,又道:

“如今,蝶即为妇人,又为犯人,华若是不想惹祸上身,蝶这就离去。”

言完,欲转身离开,被华猛然拉住,愤怒而道,

“蝶之言,乃羞辱吾也,吾与蝶生死之交,岂能存那无德之举,吾怎能弃之不顾。”

孟蝶听言,哈哈大笑,再次拍向他的肩,

“蝶深知华乃侠义之士,从此,华为蝶之兄,蝶为华之弟,不离不弃,快意江湖。”

华听言,脸一红,露出一口白牙,跟着呵呵的笑了起来。

华带着孟蝶找到商队管事之人,言之,此妇乃吾之妻,因家里闹荒,一路寻邯郸而来,愿随吾一路向新郑而去,此妇,能煮食做活,不求酬劳,愿商队留之。

管事者乃为一老叟,瘦骨嶙峋,如竹竿,但精神矍铄,他斜眼打量一番孟蝶,此刻的她己梳了妇人头,用黑灰抹了脸与脖子,在嘴角还用黑墨点了一个大大的黑

痣,不细瞧,与乡村野人无异,老叟收回了眼光,暗忖,此去新郑还需时日,多一奴仆行事,又不计酬劳,饮食从华之份额扣除,却是好事。

于是,清了清嗓子言道,

“妇且去与众奴一道,不可滋事。”

两人拜谢而退。

出了屋子,孟蝶拉华坐于院中的石凳上,向他简述了自己的深仇血恨,及女扮男装入太子府的起因,与赵雍的恩怨有所保留。

华听言,自是愤然怒相加,咬牙切齿道,

“满速小儿,残无人性,华定将助蝶杀之。”

孟蝶对他的仗义之言颇为感动,

“报仇之事,岂非一朝一夕,如今逃出邯郸才是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