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林胡王与赵雍在吴邑会盟,林胡王带来的财物,美人,被安置在太子行宫,孟蝶以奴仆的身份,照顾公主的起居。

她为‘男子’,也只能伺候于外屋,不过她细心观查,得知,公主槐安虽为草原长大,但性子如代姬般的宁静,且还胆小懦懦,来到新的国度,她似乎很不适应,极少踏出房门。

孟蝶暗忖,这样的女子实好控制,可又如何能引起赵业的注意?不过此女甚为漂亮,身子不像北方胡女的高大,而有着南方人的娇小,倒还令人疼惜。

孟蝶一直在思索着,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她也深知邯郸王宫危机四伏,那里是赵业的地盘,到处都是他的爪牙,赵侯的态度始终不明,对于赵雍与赵业,他应该更喜赵雍,不然,赵雍在王宫里受越姬陷害一事,赵侯就不会不了了之。

赵雍在王宫之事,己向孟蝶告之,还言之,朝堂之上,众位大臣的喜好及立场,连赵侯有几妻几妾也都告之一清二楚。但他的母妃,他提得及少,只言,他的母妃,曾经的月后乃一上卿之女,而这位上卿在当年赵侯争夺王位时,出了很大的力,并且导致全族被灭,只留有一孤女,赵侯感受其恩,才立孤女为后,是为月后。然,月后早年被赵侯赐死,赵雍含糊其辞不说原由,可孟蝶猜之,赵雍母家的势力可谓全无,定是被越姬等人欺负陷害,这后宫争宠,不言而喻。

就在孟蝶筹谋部署之际,代公却也面临艰难的选择。

赵业的家臣把赵业之意告之,并送上了丰厚的礼物与文书,如果代公应之,赵业答应歃血为盟,共治赵国,共享富贵,赵国可比一个小小的代郡有吸引力。

这是很有诱惑的条件,虽然他们有隔阂,甚至仇恨,但在利益面前,这仇恨又算得了什么。

代公称病致政,呆在书房己有两日,也无法做出决定。

赵雍虽比赵业更有帝王之材,但一想到他对新政的设想,代公还是不寒而立,这一新政却是完完全全的损害了他们这些老贵族的利益,又赵业的承诺太诱人,但起兵造反一事又是何等的重大,若有失败,那就是灭家灭族,左右权之,不得其解。

他身后的幕僚,也深受赵业的贿赂,见代公如此的犹豫,上前试问之:

“代公可有定夺?”

“唉!”代公叹了口气,言道:“此事,颇为烦恼。”

代公转问幕僚,“子有何高见?”

幕僚对曰:“下臣以为公子业之事可成,那公子业其母家乃为越国,而太子身后势力不及,朝堂之上仅肥义能成何大事,且公子业之诺颇为深厚,代公他日立足朝堂之首,列宰相之职也不无可能。”

“宰相之职?”代公皱眉道:“子可忘了还有公子成一人。”

幕僚听之,眼珠一转,贴近代公耳际言道:

“下臣前日私下问业之家臣,套得话来,公子业与公子成面和心恶,成以叔父之辈,欺压其侄,若不是大事未成,业早己与之翻脸,代公若能投入业之麾下,助成大事,取其信任,还怕公子成矣,再之,业与代公歃血为盟,有盟书为证,还怕业事后悔之。”

代公听言,不由得点了点头,似心中有了决定,可立马又愁上脸来,言道:

“然,太子身边护卫重重,如何行事?听之,公子业所派之刺客也无济于事,那赵雍本是谨慎之人,从何下手?”

这时,幕僚又凑近代公耳边,阴言道:

“代公可忘了代姬可助之。”

代公一怔,舒展了眉头,嘴角露出了一丝阴笑。

战国时代,阴谋无处不在。

再言赵雍,与林胡王会盟结束,设宴待之,于次日就返回行宫,召来楼园与仇夜,安排事项。

一封接一封的指令下达后,赵雍极为疲惫的揉了揉额头,然后看向楼园言道:

“小儿最近如何?”

楼园恭敬对曰:“无事,估计在筹划入宫之事。”言语之间,透着对小儿行为的嘲笑。

“嗯。”赵雍轻言一声,又问道,“起程一事,可准备妥当?”

“属于都一一做了安排。”楼园应之,抬头瞧了瞧赵雍,又言:

“主公撤下十位暗卫,而去护那小儿,若代公行刺客之事,主公如何抵之?”

“孤自有安排,汝且护好小儿即可,到了邯郸汝不必回程,须秘于城内,观之宫中情形,若有异状,势必救出小儿,不可有失。”

赵雍的言语突然变得严厉,言毕,似不放心,又道:

“汝跟随孤己多年,为孤办事从无一失,孤希望一切如故。”

楼园一听,心下一紧,自从跟随主公以来,主公从未如此在意一事,即使受到刺客的刺杀,众臣的污蔑,他也能做到泰然处之,而如今,事关小儿,主公却一再而三的强调,楼园心下暗忖,小儿到底施了何等媚术,可令主公如此对她。

然,虽对小儿不满,楼园却是忠心的主,只见他骤然一跪,铿锵而言:

“主公无须忧之,臣在,小儿在,臣亡,小儿亡。”

赵雍一听,怒眼一瞪,楼园又赶紧言道:

“小儿亡,臣亡!”

赵雍无语,一旁的仇夜差点笑出声来。

赵雍暗自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出,两人行至门口,然又听赵雍言道:

“若小儿知孤利用于她,将会如何?”

两人一听,只觉头顶一片乌鸦,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最后只听楼园,小声嘀咕道:

“小儿为主公办事,是小儿之荣幸,小儿高兴……”

但是他的话实在无法继续,因他们心里都明白,若小儿得知,这次又被算计,那还不翻了天才怪。

阴谋阳谋,风云骤起。

夜晚,一轮明月。

孟蝶收拾好细软,出了屋子,明日就要前往邯郸,她不怕危险,她己做了万全的准备,就如以前在部队,演习时,都会做很多模拟,各种想不到,想得到的情况,都被她写了下来,连着解决方式,都己记入了大脑。当然她也有最坏的打算,不过,孟蝶很是在乎这条命,她不会因赵雍的大计就视死如归。

她却无法入睡,于是来到一亭楼下,坐在木栏上,看着天上的星空,也不知那个世界的他们是否也是同一片星空之下?

这些日子以来,她很少会想到曾经的世界,她越来越适应这里的环境,她甚至都在怀疑那个世界的她,是否才是一场梦。

故人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这个时代的一切,箕山,小山村,父母兄长,鼻涕虫,阿止,村民,甚至还有凶残的林胡人,满速,还有那爱装酷,耍奸诈的妖孽……

想着这些,只觉恍然一梦。

长叹一口气,靠在木柱上,突然瞟见地的人影重叠,孟蝶一惊,猛的转过头来,却瞧见妖孽站在她的身后,抬头瞧着天空。

孟蝶自是不敢随意,起身行了行礼,赵雍没有理会,继续对着天空装神秘,孟蝶抽了抽嘴角,也不言语,与他一起远望,没有污染,天空星光灿烂。

两人都很安静,谁也没理谁,孟蝶瞧着赵雍柔和的面孔,思绪一转,突然抬手指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言道:

“太子,可知此星何名?”

赵雍随着望去,摇了摇头,微微惊讶:

“小儿懂天像?”

孟蝶笑笑,又道:

“此乃北极星,群星之主。”

“哦?”赵雍听言,再次抬头,颇有兴趣的言道:

“《论语》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小儿所指可是北辰?”

孟蝶眨了眨眼,点点头,言道:

“太子可要做那北辰之星?万星之尊?”

赵雍转头看着她,脸上表情有些古怪,却没又回答,只听孟蝶又道:

“太子可知北辰还有一名?”

“哦?旦且言来。”

“北辰又名孤星,虽为至尊,然,高处不胜寒,却是孤寂万年,孤家寡人。”

她随时随地都想着挖苦他一番。

孟蝶的话让赵雍眼神变得幽暗,随即,他却轻轻的笑了起来,

“小儿可是在提醒于孤?孤有小儿做伴,何来孤寂万年?”

孟蝶一怔,未料他会如此一说,暗忖,谁会陪着他?于是傻傻一笑,突然觉得有些自讨没趣。

“太子后苑美人众多,何须小人一人?”

“孤之后苑美人众多,却不及小儿一人。”赵雍似笑非笑,靠近她,伸手抚去她耳际的落发,言道:“孤瞧之,小儿更像那北辰之星,他日,成为孤之妾室,定是众妃之首。”

妖孽是在向她承诺吗?这厮怎么还纠着此事不放,然他的话让孟蝶一阵恍惚,她才不会做那北极之星,一生为爱痴恋。

片刻,感觉妖孽的目光还在打量着她,孟蝶突感一丝别扭,她嘴角扯了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太子,小人明日一早起程,暂且退下。”

言毕,欲转身离去,却被赵雍扯住了手碗。

“小儿竟怕孤如此?”

“太子乃尊贵之人,龙威燕颔,小人不敢目瞻。”

赵雍听言脸色一沉,她分明是在拒在他于千里之外,明日她将离去,他特地跑来向她许以众妃之首,夫人之位,她还不愿意?

众多妇人,何人有如此之荣耀?

赵雍越想越气,本来还有许多叮嘱之言,此刻也无心道出。于是长袖一甩,忿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