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大殿上并未传来赵雍的声音,众人悄悄抬眸视之,见他以手抚额,不知其意,众人更是禁声不语。

孟蝶不明赵雍为何突然发怒,难道是因为赌酒一事,莫是责怪我伤了其性命,莫是要治我之罪,讨代公之情?难道连那份文书也不能护我,我就该受人侮辱而不能反抗,受人追杀而不能还手?孟蝶越想越怒,却不知赵雍是另有他想。

代公此刻平复了心静,捋着他的胡须,等待着赵雍的决定。

约一烛香的时间,赵雍抬起头来,脸色恢复了刚才的严峻,他看向众人,言道;

“二人之赌乃有文书为凭,孤不易干涉,然,孟蝶明知代青有恙,却以酒挑衅,累及身亡,此举甚为不善,然,代青羞辱在先,受其祸乃为天数,孤舍孟蝶贤士之身份,落为奴仆,以观后效,至于受袭一事,孤相信必不是代公所为,孤会派人查之,此事到此为止,诸位有异乎?”

“然!”众人符合言道。

太子发话,谁人不服。

孟蝶不服,对于赵雍的决定,她颇感吃惊,她瞪着他,与他的眼神相交,他的眼神深遂如海,孟蝶不愿去猜测其中的含义,愤愤然的退出了大殿。

代公自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众贤士有的叹息,有的不以为然。

孟蝶突然由食客变成了奴仆,就因妖孽的一句话。

她回到小屋,管事的人马上赶了过来,看着她收拾了一阵,领着向后院走去。

初到太子府她就住在这间小屋,如今兜了一个圈,她又回来了。

此屋与贤士馆的相比,可就差了太多,孟蝶双臂抱膝靠在床榻之上沉思,果真自己没有富贵命,奴仆就奴仆吧,可是她以后如何位居贤臣,为家人报仇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余辉透过窗户射入,映着屋内的一切都像是度了一层金圈,孟蝶仍靠在床榻上拿着匕首细细的把玩着,匕首实在精致,刀鞘上还嵌有数颗五色玛瑙,它不像是杀人的工具,而是配带在身的饰品,用这匕首杀过几人她有些模糊不清,轻轻的嗅着刀锋,只有一股子铁锈味,并未血腥,然而她的眼神随即变得坚定。

上弦月,星河涌动,夜空苍然。

孟蝶换了套奴仆装,朝着贤士馆的小屋而去,白天有侍人在场,她不便拿出埋藏的金子,只有等到夜晚行动。

然而她挖掘了半天,却未能找到,奇怪了,明明是埋在这里还做有标记,怎么就没有了?她又急又恼,猛的站直了身子,四周环顾一番,除了她没有旁人,不由得一阵疑惑,是谁?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雍。

他这一回来不仅“撤了她的职”还“偷了她的金”,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蝶急急的寻赵雍而去,半路上遇见了丽姬一行人迤逦而至,她穿了一件紫色裙袍,高贵而不失妩媚。

孟蝶欲绕道而行,谁知丽姬叫住了她还向她行了礼。

孟蝶脸色显出尴尬,还礼道:

“姬无须多礼,如今吾己不是贤士,只是一名奴仆而己。”

丽姬瞧了一眼她的奴仆衣装,含笑道:“先生之事,姬己听言,先生无须忧心,先生之才众人皆知,太子定会提携先生。”言完支退身后的众奴仆,上前两步,与孟蝶并排站回廊里,小声言道:

“代公实为可恨,姬定为先生出气矣。”言语之间还不忘朝着孟蝶抛了一个媚眼。

“嗯?”孟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精光,然脸上却表现出‘担忧’之色,“姬无须为吾涉险。”

“先生放心,一切无恙。”

丽姬对孟蝶眨了眨眼继续道:“姬之帛帕先生可有随身携带?”

“姬赠之物,自是贴身而带。”孟蝶还之一笑,暖昧至极。

丽姬以手抚嘴,轻言道:“今晚子时,亭阁之下有要事相商。”言毕丽姬唤来众奴仆又迤逦而去。

孟蝶瞧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孟蝶没有去寻赵雍,瞧着丽姬的打扮,就知道此刻他正与那些莺莺燕燕在一起,今晚佳人有约,她突然无比的期待与兴奋。

她要送给赵雍一个礼物,妖孽她不敢动,可他的后苑她决不会手下留情。

孟蝶做了一番部署,子时己到。

她沐了浴,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这才朝着亭阁走去。

相约的地方即为孟蝶与丽姬几次见面之处。

然而孟蝶并未走进亭阁,而是隐于亭阁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下,此时,月色明亮,亭阁四周一览无遗。

片刻功夫,只见一女子踏着月光缓缓而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奴,两人一前一后,女子神色有着淡淡的哀愁,她步伐散漫,似为月下散步,她驻足于亭阁之下,靠栏而立,而她身后的奴仆却是左右环顾,神色紧张。

看清了女子的容颜,原为代姬,孟蝶暗暗的冷哼一声,心里的猜想得到证实,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而狠绝,丽姬,原来你果真要陷害于我,孟蝶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须臾之间,只见一片火光移来,四周顿时明亮起来,代姬惊鄂的望了过去,见是太子与丽姬在众奴的簇拥下缓缓而至。

今日太子府设宴,代姬因身体不适未能出席,未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她心仪之人,代姬心里跳悦不己,两月未见,她一直挂念着他,于是她立马迎了上去。

赵雍几日来的车马赶路备感疲备,下午处理了小儿一事也令他心烦易躁,在筵席上他早早的退了出来,丽姬随即跟随,言之与他抚琴静心,赵雍没有拒绝,两人这才一道走来,却不料遇上了代姬。

赵雍顿时皱起了眉头,似有不悦。

丽姬没有注意赵雍的脸色,她正四处张望着,暗忖,怎么只有代姬一人?她看向代姬身后的奴仆,只见她愁着一张脸,轻轻的摇了摇头。

代姬这边正向赵雍行礼,赵雍瞟了瞟她,逐又抬步离开。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伴着一个高亢的声音传了过来,在这个宁静柔和的夜晚显得那么的不协调。

“小人孟蝶见过太子。”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黑影中走出一个人来,不是孟蝶是谁。

赵雍在瞧见她出现的那一刻,眼神突然一亮,脸色也变得柔和,刚才的烦躁,不悦,通通消失无踪,然而瞬间,他又备感疑惑,小儿此时此地出现,为何?

赵雍身后的楼园与仇夜不约而同的看看孟蝶又瞧瞧自家主公,各有所思。

孟蝶的出现让丽姬的脸色瞬间一变,她愣了愣,这好像不是她设计的情节,此人似乎来晚了,他不是应该和代姬同在亭阁下‘相会’吗?被她和太子正好撞见,

可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孟蝶向赵雍行完礼后,又朝着丽姬一拜,然后一脸不解的表情,言道:

“不知丽姬深夜唤小人到此有何吩咐?”

丽姬听言,脸色更加的难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萦绕。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明显的感到四周投来疑惑的目光,其中以太子的最为凌厉。

突然意识到自己设下的陷井仿佛网住了自己,她还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似乎处于危险之中。

而她所有的设计似乎都因这句话而土崩瓦解,太子是何等的聪明。

丽姬尴尬一笑,看着孟蝶言道:

“奴乃何人?吾何时唤奴到此?”

丽姬言完又转向赵雍,笑颜道:“此奴胡言乱语,太子不可信也。”

然而当丽姬的话一落下,孟蝶就急急辩道,“太子,小人不敢胡言,小人有凭证。”

凭证?丽姬当即又是一愣,赵雍挑了挑眉,莫非小儿又在玩什么花招,心里也颇为好奇,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小儿与代姬,丽姬交往甚密,却一直猜不到原因,也许此刻迷底就将揭开。

只见孟蝶从袖口抽出一张帛帕,双手呈到赵雍面前。

丽姬一见帛帕,不做多想,立马脱口而出,“此乃代姬之物,为何在此奴身上?莫是此奴心存不轨?”丽姬的语气急切,却透露出了她的紧张与不安,赵雍不由得瞪了瞪她。

然而就是因她这句指责反到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站立一旁不语的代姬听言,嗖的抬起头,脸色惊讶不己,为何丽姬要如此一说,她看向帛帕,心跳加速,因为她也明白,食客与后妃私相授受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她身子颤抖不己,突然想起自己曾丢失的一张帛帕。

赵雍瞟了一眼小儿,对代姬言道:

“此物可是代姬所有?”

代姬慌张接过,细细观看一番,随即长吐一口气,对曰:

“此物非姬所有,姬之帛帕绣有青竹一枝,众奴皆知,而此物绣的却是花草纹,姬观其物,倒像是丽姬所有。”

代姬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还瞟了瞟一脸惊讶的丽姬。

战国时期的刺绣颇为精美,是为锁绣,主要绣于帛与罗上,女子身上配带即为装饰之用。

什么?花草纹,丽姬听言大惊,暗忖,花草纹正是吾之帛帕?怎么会在此人手上,难道……她瞪了一眼身后的奴仆,奴仆们随即低下了头来,那表情不言而喻。

丽姬顿时觉得自己陷入了圈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其实早在孟蝶接受丽姬赠之帛帕时,细心的她己经发现,此帛帕乃是代姬之物,她曾见代姬携带,然为何却由丽姬送出,还言之乃她亲自缝绣?她猜出丽姬定有阴谋,是要陷害于她,而她将计就计。

丽姬告之,代姬之奴乃她心腹,那么她也寻了丽姬身边一奴,给予贿赂取来帛帕,正谓以牙还牙。

正在这时,一阵吵杂声转来,

“有刺客!”

在场众人一阵惊慌。

楼园,仇夜与众护卫瞬间拔出了配剑,把赵雍护在中间,而赵雍却是提起孟蝶,把她往身上一带。

孟蝶一个趔趄,却是倒在赵雍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