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且与华也急急起身,奇怪的瞧着孟蝶三步并二步的迎上楼园,楼园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令孟蝶脸色大变,随即两人离开,句且与华相视一眼,立即明白了定是赵君出了事。

孟蝶随着楼园来到一处大院,这里有众多的护卫,从他们的神色看似乎并不知道赵君受伤,想必是楼园等人瞒了下来。

两人急急赶到内室,仇夜和赵雍的近卫及军医都立在一处,个个神色难看,在瞧着孟蝶时都纷纷退开,孟蝶这才看清楚赵雍躺在榻上,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他的红衣战袍己脱下,着了一件灰色青衣,而胸口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还渗有血迹,孟蝶一个踉跄,楼园及时扶住了她。

眼泪瞬间盈眶,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领着他的百金之士“耍酷”来着,怎么不过半日功夫,就这么躺下了?

她急奔两步来到他的榻前,嚅嚅唇轻声呼喊了一声,赵雍却闭着双眼,没有一丝反应。

孟蝶指责的目光向众人看来,只听仇夜哽咽着声音言道,

“主公被流箭所伤,而箭上沾有毒液……”

什么?赵雍中了毒箭?

孟蝶不可置信的瞧着仇夜,又瞧了瞧楼园等众人,大家都把头埋得低低的,只有小声的抽泣声,顿时怒不可遏,却又不敢大声指责,她也明白这个时候,赵雍受伤的消息是万万不能传开,

“尔等就是这样保护君上?”

众人羞得立即跪了一片,孟蝶即不是朝臣官员,又不是贵族宗亲,并无资格指责,但她的身份在赵雍这几个心腹之中,自是明白的,只有军医,有些糊里糊涂的跟着下跪请罪,只因孟蝶的气势足以令他臣拜。

孟蝶眼神如炬,愤怒的扫过众人,片刻又深吸了一口气,明白此刻的指责无及于事,如今刚攻下灵寿,百姓还未安定下来,而那些降军们也有待收编,还有些游匪,一一等着处理,虽然中山都城攻破,然还有一些仍在抵抗的城池,要彻底收复一个国家谈何容易,并且各国的细作,间谍估计也在四处活动,这比攻城更加难以对付,她闭了闭眼,强烈的压制住身上的戾气,看向众人吩咐道,

“仇夜速去请吴将军与乐将军前来,且务透了君上受伤的消息。”

“诺!”

仇夜领命出了内屋,

“楼园,大院护卫撒销一半,以常规为准,只加派暗卫相护。”

“诺!”

楼园也领命而去。

孟蝶又看向军医,

“君上如何?”

军医道,“毒己吸出,然,臣医术有限,不敢继言是否有余毒未清,若是程大人在……”

“程大人如今何处?”孟蝶打断了他的话。

军医对曰:“程大人先随君上一道,然路过代郡,公子章有疾,程大人留于代郡。”

“公子章?”

孟蝶不明白。

军医微微抬眸,他也奇怪自己为何对这剑客有问必答,不过瞧着四周低头不语的权贵护卫,再瞧瞧端坐于榻上的孟蝶,严峻的神色,高高在上的姿态,明明就是天生的王者,不由得吓了一跳,连着语气又低了三分,

“公子章乃君上之子。”

孟蝶听言一愣,对了,赵王后为赵雍生了一个儿子,她怎能忘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却立即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晕睡的他,闭了闭眼,又道,

“尔等先下去吧,军医留下。”

“诺!”几位年青的护卫弓身退出。

内室安静下来,孟蝶这才认真的打量起赵雍,在异城时,虽己见过数次,不过都是急急一瞥,她是不敢看他,如今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脸上的憔悴,就连此刻晕睡那眉角也是微微皱起,是在担心国事还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孟蝶不仅心如刀割,甚至有些慌乱,如果他真有不测,该怎么办?

思之又急急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不会有事,他是赵武灵王,伟大的赵武灵王,如果就此离开,历史上怎会对他用“伟大”二字来评价?他还壮志未酬,他还未威震诸侯,他还未立压群雄……

孟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些片段一闪而过,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威震诸侯,立压群雄,死于壮年……

孟蝶惊讶的张大了嘴,半日未回过神来。

吴名与乐毅进来时就瞧见她这幅失魂的模样,两人都是一惊,却也顾不上她,急急来到赵雍榻前,听闻军医再次禀报。

孟蝶这才抛去先前的思绪,看向两位将军,

“外面情况如何?”

吴名言道,

“正在清理降军,然,中山王及权贵朝臣,还须君上定夺,还有百姓的安抚。”

言完又看向军医,

“君上何时苏醒?”

军医对曰,“黄昏之前,应该苏醒。然,君上身子极弱,不能劳累。”

众人听言沉默不语,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而纠心,孟蝶一人留于内屋,其余众人都于外室相侯,待众人都在为赵君的伤势担心时,只有军医不时的用余光瞟向孟蝶,心里一直纳闷不解。

明明一剑客,明明一男子,为何却偏留于内室?连一奴仆也不唤?而这些将军权贵们却并无异样,仿佛理所当然,这位剑客又如此神伤,这是为何?

众人自是不会在意他的想法,更不会为他解释什么,沙漏“哗哗”的流着,伴着众人急切的呼吸,和不时的叹息。

孟蝶紧紧的握住赵雍的手,微微颤抖着,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

天色渐晚,当最后一屡阳光消失于天边,赵雍才悠悠转醒,瞧着面前的人儿展开的惊喜笑容,竟微微失神,直到众人的靠近。

孟蝶欲抽回手退至一侧,奈何被赵雍紧紧抓住,令她顿显尴尬,也只得扶起他,让他靠在了己的身上。

众人并未注意这个细节,跪在榻前请罪。

赵雍清咳两声,军医急急端来汤药,孟蝶接过手慢慢的喂他喝下,

一切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

接下来,赵雍询问了军中情况,下达了命令,令吴名继续向中山余下池城进攻,一鼓作气,而乐毅负责灵寿的守卫及安抚,众将纷纷表示赵雍应尽快回到邯郸休养,只见他挥了挥手,虚弱的言道,

“灵寿虽破,然中山仍有余孽,还有诸国,孤不得不防,若此刻回邯郸,孤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又恐生事端,孤且回代郡,有程敬在此,定无大碍,尔等快快行事……”言完又咳嗽起来。

孟蝶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心痛不己。

众人纷纷领命而去,吴名走在最后,瞟了一眼孟蝶,此刻的她眼里除了赵雍那还有别人,一边抚着他的胸口,一边又擦着他额上的汗水,吴名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无声的退了出去……

四周又是一片安静,军医守在外屋,楼园与仇夜守在了门口,军医相告,如果夜里君上不发热,就证明其毒己清,己无大碍,因而,这一夜对于众人来言,犹为重要。

或许喝了汤药,赵雍睡得十分安稳,而孟蝶却是一颗心都掉在了嗓子眼,这落后的年代,小小的箭伤足以伤了性命,况且箭上还沾了毒,而先前的那个声音又落入了脑海,是真的吗?赵雍死于壮年?

她恍然出神,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坚持,所谓的那些怨恨,在生命面前都是如此微不足道,壮年又是那一年?30岁后,40岁后?以前不知这个结果,她还可以骗自己,他定会一生平安,而此刻呢?她己知他生命的终点,她还能坦然吗?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遇到他?难道老天爷让她来是为了让她承受死生离别的痛苦吗?

不,她不要这样,这对她是何其的残忍。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落下,她终于止不住的小声抽泣起来,所有的坚强伪装都己卸下,她就是一个小妇人……

孟蝶的哭泣引来楼园与仇夜,他们以为主公又出了什么事,待冲进屋时,却瞧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静静的坐在榻边不停的抽泣,她的哭声虽小,却让人听了悲切痛心,昏暗的烛光映着她的身影显得一丝凄凉,两人各自抹了一把泪,又悄然的退了出去,完全无视立在一旁的军医,正惊讶的张大着嘴……

孟蝶一夜无眠,静静的坐了一夜,除了偶尔摸摸赵雍的额头外,就是一动不动,直到闻见鸡鸣,直到军医再次为他把脉,她一双期盼的眼神看着他,见他长吐了一口气,表情轻松,孟蝶才低下头,闭了闭双眼,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乱跳不己。

赵雍再次醒来时,吴名己经出发,赵雍决定召见中山王及权贵,孟蝶担心他的身子,又怕众人看出异端,于是建议召见时,放下屏风,对于战败国的遗臣应给于威震,赵雍接受了她的提议。

孟蝶一直陪着他,看着他,即使身子这般的虚弱,他仍旧拿出该有的气势,言语铿锵有气,若不是脸色苍白,怎会相信他深受重伤?

孟蝶只觉一阵心酸。

赵雍的手段铁碗无情,当场就赐死了中山王,灭了全族,那些权贵官员吓倒一片,除了一小部份外,其余的人还是以安抚为主,恩威并施的手段运用得淋漓尽致……

回到榻上的赵雍,再次睡着了,而接下来的事,都由孟蝶代劳,包括命令的传达,那些心腹们也显然把她当成了主子,毕恭毕敬,

消灭中山的战争仍在继续,吴名领军在外,军中得到命令,乐毅留守灵寿,而大军退回代郡,以观前方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