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以为自己会很潇洒,当初万分的不舍,她也能做到抽身而离,可却不曾想过,接下来的日子,竟是在极度的思念中渡过。

这种思念与时间,空间无关,这种思念犹如中了罂粟的毒,竟会越来越浓,而她也只能暗自嘲笑。

此刻,夜色如黛,月光清幽,己是子夜时分,她毫无睡意,思绪如风,往日种种清晰闪过,那一年,他与她拔剑相逢……那一年,他救她于雪地……那一年,他随她坠崖……从此两人的命运就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他们曾刀剑相戈,曾互相利用,也曾生死与共,海誓山盟,原来两人竟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与波折,原来并非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长叹一口气,感叹命运捉弄,若他不是国君,若她不是穿越而来,其命运又该如何?

身后转来轻弱的脚步声,孟蝶回过神思,缓缓转身,原是句且高大俊美的身影。

“既然不舍,何不相见?”

孟蝶微愣,这个言语极少的男子,虽说一直不离她的左右,但两年来,两人交谈甚少,虽然也把他当成自己人,但在他面前总有保留,甚至不及与华来得亲近,她也从未向他坦露过自己的心思,想不到,他竟然知道。

不过转而又想,她这点小心思,又岂能瞒得了身边人?连华那个愣小子都明白,句且又怎能不知?

孟蝶尴尬一笑,也不介意被撞破了心思,此刻的她的确需要一个听众,来倾听心中的烦恼。

“见又如何?涂添苦恼。”

“如此,就不苦恼?”

听言,孟蝶一窒,未曾料到句且也有邻牙的一面,孟蝶的心情,句且自是了解,当初明知自己与代姬不可能,却仍旧不死心,最终苦的只有自己。

但是,孟蝶却是不同,代姬对他无情,而赵雍对她并未忘情,不然,怎会此刻还在四处寻她。

华己打听消息回来,城门口仍留有众人黑衣卫,各酒肆驿站居然在顷刻之间,就布满了他的眼线,这是在咸阳,他也不怕引起秦国的注意,从而招来祸端。

其实两人都有情意,何须如此折磨?

见着孟蝶不言,又抬头看着那轮明月,良久,她的声音才徐徐道来,

“当他娶韩国公主的那一刻,就己注定无缘,当他释放韩国公主的那一刻,就己做了选择,你可听言,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可韩国公主己病逝。”

“然,除了韩国公主,或许还有秦国公主,魏国公主,齐国公主……他乃一国之君,注定不能逃脱,而孟蝶,只需一双人,孟蝶害怕于后宫之争,孟蝶之子就死于那后宫之争……”

言及,孟蝶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刺骨的痛就此传遍了全身,她无法忘记他的背判,无法忘记那个孩子。

她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着,可她仍旧倔强的挺拔而立,句且瞧着她孤寂的背影,有冲上去搂着她的冲动,然而,迈出了一步,却又生生的止住,双手垂下,紧紧的握成了拳。

她看着明月,不在言语,思绪远飘,他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守望……

次日清晨,赵雍再一次的来到城门酒肆,城门刚启,出城之人不多,不一会儿,远远的瞧见一商队行来,赵雍眯起了双眼,正有所思,楼道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楼园推门而入,

“主公,查到夫人行踪。”

赵雍嗖的转过身子,厉眼一扫,示意他说下去,

“据报,一驿馆之内,居有一对夫妇,乃赵人,据管事言,两人互唤孟君,小七……”

孟君,小七?夫妇?孟蝶向来以丈夫示人,而小七曾是她“娶”的妻子,思此,赵雍不及多想,急急大步离去,身后紧跟着楼园,仇夜等众人,此刻,两人也都心情激动。

而此刻,在一条小巷里,华急急奔向一辆马车,孟蝶挑开车帘,只听华急言道,

“赵国国君己离开,其护卫也跟着散了……”

“如此甚好!”孟蝶松了口气,立即吩附向城门而去。

片刻功夫,在城门口遇上了华昨日商量好的商队,互相客套一番后,一队人马顺利的出了咸阳城。

当赵雍赶到那间驿馆,那有孟蝶等人的行踪,抓来管事盘问,原是一侠士出了重金,租了一间客房,言之,一对赵国夫妇将来入住,若有人问起,相言,此夫妇己入住数日……

听言,楼园大怒,原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在楼园还在拿管事算帐时,赵雍却急急冲出驿馆,如果没有猜错,此刻的孟蝶或许己赶往城门,于是众人又马不停蹄的奔向城门时,却未能找到她的身影,如此耽搁,来来回回,己两个时辰,看着街道上渐多的人群,赵雍抿嘴不语。而此番,又有护卫来报,秦王设宴相请,赵雍骑在马上,背脊挺直,瞧着那高大的城门沉思,因戴着沙帽,无人看清他的神色,不过身上所散发的戾气,让众护卫纷纷低下了头,楼园甚是懊悔,当得到有孟蝶消息时,为何不细查?他只盼着两人能团聚,却犯了重大的疏忽,如何是好?

楼园定了定神,上前两步,欲请罪出城相追,就算孟蝶出城,必也未行多远,然而,赵雍却调转马头,厉声吩附道,

“去秦宫。”

众人不敢违命,随着赵雍又朝秦宫而去。

这一场追逐较量,似乎孟蝶取胜,三年来两人毫无交集,此番又擦肩而过,孟蝶在前往齐国的路上,郁郁无语,在她认为这次逃离,或许将是真正的与赵雍永别了,她看向身边的小白起,将他带走,是她对赵雍做的最后一件事。

而赵雍在参加秦王宫宴后,也于次日离开了咸阳,直奔邯郸,在一月后,突然发动了对中山国的第四次进攻。

而此番进攻,赵雍仍旧亲自出征,为中军元帅,却任吴名为先峰大将。

几年来,在对中山的战争中,吴名虽有战功,却也只是一名骑蔚,其帐下有百名士卒,但让其统领上万军士,的确是十分冒险之事,这一决定,让众臣诧异,让众将领不解。

然,此刻的赵雍是集军权,政权一身,大权在握,在军中威望甚高,众军士也不敢违抗,而同时,一些低等将士却是大力支持,这对他们而言,看到了拜将封侯的曙光。

同年七月,赵雍帅领十万大军从代郡出发,穿越楼烦,楼烦人不敢阻挡,大军直逼中山都城灵寿,扎兵于雁门郡,离灵寿仅隔一城,巩城。

这雁门郡原为楼烦之地,一年前被赵雍占领,使楼烦向北迁移,赵雍在此设郡。

而吴名领兵三万,列营于巩城之下,并定下了进攻日期。

话说中山国,曾被魏国灭国,待复国后,其几代君主不思进取,醉心于孔墨之道,推行“贵儒学贱壮士”政策,“战士怠于行阵”、“农夫惰于田”,很快出现“兵弱于敌,国贫于内”的局面。其权贵们不顾国家的安危,恣意行欢作乐,大修宫殿,大造陵墓,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富贵,入后宫,遍诸侯。这样的国家,在这个战争兼并年代,自然受到淘汰。

然而,在赵国频繁的进攻下,中山国难,自有忠臣,而这次,得闻中山国的守将乃吾丘鸠,乃一江湖剑侠,此人衣铁甲,操铁杖以战,而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以车投车,以人投人,甚为英勇,且此人还懂兵法,有策谋,领三万中山军列营于灵寿巩城,与赵军对峙。

战争,受苦的总是百姓,但受利的却是那些投机商人,这次赵国进攻中山,事为突然,一些诸侯国都还未得到消息,那些投机商却开始发战争财了,中山国一时间商机无限,然而,有巨大的利润,就有巨大的风险,商人们纷纷向吴子投去了“橄榄枝”,雇之押运物质,齐国著名商人旗卫,私下运来大量武器,粮食用于中山国,若被赵军发现,这可是杀人的罪,然,旗卫找到吴子,希望相助。

本己隐市的孟蝶也因此知道了赵雍进攻中山之事,大为吃惊,咸阳回齐不过两月,赵雍竟如此迅速?

战国打仗虽然不如春秋那样,讲究礼节,发战书,相约打仗时间,但如此迅速作战,的确不可思议,甚至过于倡促,因为数月前,两国之间刚结束战争,中山赠送十座城池方罢。

此番又挑战火,虽在道义上有亏,但中山乃赵国囊中之物,己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魏韩势力赵国己不惧,秦国正在攻打巴蜀,齐,楚把注意力放在秦国之上,燕国还在内部建设,燕王又是赵雍亲立,更不会干涉,在这样的环境下,赵雍对中山穷追猛打,似乎是最佳的时机。

这日,孟蝶应邀赴旗卫之请,商谈要事,在秦,齐之战时,孟蝶也曾发过“战争财”,然而这次面对赵国,又向中山运送物质,与前两次一样,孟蝶不想应之,但是,听闻这次赵国派出的先锋大将军乃吴名时,她隐隐约约闻着一股阴谋之味,吴名,她唯一的亲人,她怎能坐视不管?

当初离开邯郸太过倡促,吴名还在燕国做战,后来害怕赵雍的线眼,一直没有联系,如今听闻他己封为大将军,却是忧大于喜,不管她的这位兄长是否能担当此大任,她都要确定一番。

在旗卫府,孟蝶自是受到款待,两人己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对旗卫的为人,孟蝶甚为清楚,“老奸巨滑”,挺适合对他的评价。

只要有钱可赚,连“走私军火”这样的事也敢尝试,并且还有粮食,在战场上,这些都是十分珍贵的物质。

孟蝶向旗卫问起货物的多少,旗卫捋了捋他的三羊须,挑了挑眉角,阴笑不语,却是伸出了五个手指,故作神秘状。

“五车?”

孟蝶轻言吐出,也不太相信,似乎太少,不是他的风格。

瞧着旗卫摇了摇头,孟蝶又言道,

“五十?”

“然!”

旗卫嘿嘿一笑,孟蝶颇为意外。只听旗卫又道,

“二十车弓箭,三十车粮草。”

“哦?如此众多?”孟蝶心下诧异,认真的打量着这位五十出头的奸商,虽然他在诸国商人中颇有名气,然,要凑集这些战争物质,却是一介商人无法做到的。

见着孟蝶的犹豫,旗卫凑近两步,

“如此丰厚的利润,吴子不心动乎?”

孟蝶笑笑,“命与财钱相比,某认为还是命比较重要。”

旗卫听言一窒,随即又哈哈笑了起来,

“吴子乃侠士,居然惧乎?”

孟蝶不以为然,为自己斟了一樽酒,轻抿一口,随意而问

“此番物质,不知先生如何筹得?莫是先生早知赵国与中山之战?”

旗卫收敛了笑容,轻咳一声,瞟了一眼孟蝶,又犹豫了片刻,才正色道来,

“不瞒侠士,以某之能力,怎能筹得如此物质,此番乃公子明所备。”

公子明?孟蝶听言微皱眉头,公子明是韩国公子,争权失败后,逃往齐国,颇受齐王看重,若是公子明所遣,岂不表明了齐国在暗地里插手赵中之战?

孟蝶毫不掩示自己惊讶,瞧着旗卫不语,只听他又言道,

“这中山本乃齐国牵制赵国的棋子,若真被赵国灭了......虽然赵齐不相邻,但齐也不愿见之强大,因燕国一事,齐至今对赵耿耿于怀,然,齐又恐赵秦结盟,明着不好干涉,于是暗地里……先番之战,也是公子明暗自输送物质,只因这次数量太大,某才想到以吴子相助……唉,这国之政事,某不管,某只管利润,此番所得钱财,某与吴子对半,如何?”

孟蝶听言,也明白了几分,旗卫虽说不管政事,然做为商人,其洞察力甚强,国与国之间的敏感关系,他比谁都明白。

孟蝶嘴角扬起了一个微笑,朝着旗卫揖手道,

“既然先生如此看得起在下,某愿随之前往。”

旗卫听言自是喜笑颜开,神色颇为得意,在如此丰厚的利润下,一剑客又怎能经得起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