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再次苏醒时,己是日上三竿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牖窗射了进来,投在几案上,形成一个个光圈……

屋内十分安静,飘着浓浓的药香,一奴仆正跪在木厢旁,整理着她的衣衫……

孟蝶收回眼神,盯着顶上的沙幔,下腹己不在疼痛,感觉空空的,

不知是因为饿了,还是因为孩子的流失,此刻的她己渐渐平静了心静,感觉做了一场梦,双手抚上腹部,暗忖着,真的有一个孩子来过吗?就那么短短数日?犹如昙花一现,仿佛流星划过,她有些恍惚,突然觉得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不仅仅一个孩子。

她开始慢慢的梳理思路,昨日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其实也不难猜到,导至孩子的流失就是因为那几樽美酒,也不难猜到,这就是所谓的宫斗,孟蝶讽刺一笑,她还未踏入那扇门,就被拍死在门外,她终究落了俗,那么接下来又该如何?重拾心情?报仇血恨?赶尽杀绝?独霸后宫?

她突然觉得都不重要了,但她必须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紧紧的握手成拳,双眼透露的却是淡泊的神色。

“孟君?你醒了?”

一旁的奴仆惊喜的言道,“奴婢去端汤药。”

正欲弓身退出,孟蝶虚弱的声音传来,

“小七呢?”

奴仆愣了愣,还是如实答道,

“被君上关进了暗房……”

“放她出来吧,吾自会向君上言明。”

“诺。”奴仆这才退了出去。

不仅小七受到责罚,连着那些护卫也未幸免,受了鞭刑,死了几个,废了几个,影也奄奄一息,楼园又派了新的护卫,整个小院被围得密不透风。

程敬每日都来把脉,尽心尽力,一向惜字如金的他,却变得格外“啰嗦”起来,吩附着,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如此养好身体,才能再为君上怀了子嗣。

孟蝶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她十分听话,自己的身体本就非常看重,她不想因别人的陷害而留下永久的伤痛,她要过得更好,这是给敌人最好的还击,但却仅仅不够。

她从不是善人,虽然,她挺同情她们,但并不意味着可任由欺负。

她不想靠赵雍,她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她努力的养着身子,每天以琴来平静浮躁的心。

赵雍每日都会来看望她,告诉她己把赵王后打入了大牢,等她养好了身子,就接她入宫,对此,孟蝶也只是淡淡一笑。

打入了大牢又能如何?还能杀了她不成?她是一国公主,一国王后,身份高贵,而她不过一民女,王后要治一民女,犹如捏死一只蚂蚁,这个时代,奴仆,平民是可以自由打杀。

不知从何时起,她与赵雍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墙,这或许就是思想上的鸿沟,几千来的文化差异,越来越明显的**在他们面前。就如热恋中的恋人总归要走入平淡一般,她尝试过,努力过,却还是失败了。

她不想再试了。

特别是当听闻满朝文武跪在大殿上为赵王后求情时,她就明白了,身份在这个时代是如此的重要。

赵王后被关入大牢,一时间,风云骤起。

首先,韩国退兵,国书指责,再者,大臣相逼,内外臣再一次统一团结,连赵相等人,也因国君的举动不满。

他们的理由是,孟君明明是以丈夫示人,赵王后赐酒实为无意,而孟君明明是女子,此番举止,实为荒唐无礼,虽然她立过大功,却遭到全盘的否定,那些贤士食客们更是著文抨击,一妇人,毫无身份的妇人,却试图染指江山,左右政事,昔夏桀宠妹喜,遂以亡夏,商纣宠妲己,遂以亡商,周幽宠褒姒,遂以亡西周,如今赵君宠孟蝶,岂不亡国之兆?

赵雍闻之,大怒,把那些闹事的文人贤士全部抓入了大牢,然而,此番风波,却越演越烈。

赵雍怒视着堂下的楼园,仇夜等心腹之人,厉言道,

“王后关入大牢,不足数日,为何整个邯郸城都传开了?小儿女子身份如今人人皆知?这是何故?定是阴人做梗,汝等迅速查寻,宫内宫外,皆不放过。”

“诺!”几名心腹领命而去,楼园上前,皱眉道,

“堂上那些臣工如何处置?”

赵雍心烦的左右渡步,挥袖一甩,

“由着他们,孤倒要瞧瞧,他们能跪到何时?”

楼园退立一侧,抿嘴不语。

此事确实来得突然,赵雍还未想好如何处置王后,不仅孟蝶女子身份暴露,还四处流言,赵雍因宠幸孟蝶,解散了后宫,那些对解散后宫美姬一事本就有微词的权贵们,乘机找到了借口,连宋姬用毒之事,都被传成乃孟蝶阴谋,一时间,孟蝶由赵国的功臣,换成了阴险的妇人,还拭图迷惑赵君。

赵雍隐隐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处操控着,不仅针对小儿,还有整个赵国。

而另一侧,大牢内,一向高傲无比的赵王后,披头散发,毫无庄严,颓废的靠坐在土墙边,双眼空洞无神,由着脚下的硕鼠四处乱窜,也不在害怕,她未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她可是韩国公主呀,他赵雍凭什么一句话就把她打入了大牢?她哭了,闹了,骂了,都无济于事,她恨,十分憎恨,赵雍,孟蝶,还有那个把她当棋子的韩翟,几日来,她想了又想,问题就出在酒上,她忆起了宴会前,韩翟曾来到她的宫中,对她说的那番话,

“今日宫中设宴,又有外国使臣,王后第一次以一国之后的身份出席,为何不乘此机会,在外臣与朝臣面前留下好名,再者,也可以让那位孟君见识一下王后的威严。”

“这是自然,”赵王后一边对着铜镜梳装,一边兴奋傲然的言道,“本后准备了最华丽的服饰,定要压过众多夫人,贵女。”

韩翟笑曰,

“母国女子皆懂酿酒之道,王后也可献上亲自酿的美酒,更能得到众臣拥护。”

“献酒?”赵王后拿起一枝金簪,在发髻上比划着,对韩翟的提意不以为然,满不在乎,倒是满幅心思都在打扮上。

“然。”韩翟来到赵王后身后,接过金簪帮她插入发髻,柔声道,“妾记得,在母国王后曾以鲜花,药材入料,酿其美酒香醇,又于身子有益,连韩王也赞不绝口,王后何不献之。”

“嗯。”赵王后左右瞧着铜镜,又拿起一枝金簪,得意的言道,“阿翟所言有理。”

……

她的酒有多种药材,原来如此。

赵王后虽骄横却也不傻,想不到却是被韩翟所暗算,替她人做了嫁衣。

韩翟早知孟君有孕。

赵王后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暗房内,显得阴森无比,令刚踏进牢门的韩翟生生止了步。

她深吸一口气,又急急捂住了鼻子,这里阴暗潮湿,臭气冲天,她未料到,赵君会如此无情,在她的算计中,即使赵王后受到怀疑,也不至于被发配到这里,她毕竟是公主,王后,她算错了这一步。

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韩翟出现在赵王后面前。

笑声嘎然而止,赵王后一双利眼,顿时扫来,接着大叫一声,发疯般的扑向韩翟。

韩翟早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怒不恼,不躲不避,跪在赵王后面前,任由她在身上一阵抓扯,甚至被扇了几个耳光。

打累了,赵王后瘫倒于地,嘴里还骂骂咧咧,

“贱妾,本后要灭汝九族……”

韩翟自是泪水盈眶,恭谨的朝着赵王后一拜,

“王后息怒,妾自知有罪,待妾为王后平了冤,妾愿一死谢罪。”

言语之间诚恳卑微。

赵王后喘着粗气,瞟着她,冷笑一声,

“为本后平冤?这一切难道不是汝等所为?”

她还想骗她?

韩翟以袖拭了拭泪珠,无比的委屈,

“妾岂能有如此大胆?妾是何人,王后难道不知?”

“哈哈……”赵王后再次大笑出声,狠狠言道,

“贱妾何人?本后己知,本后真是看走了眼。”

面对赵王后的漫驾侮辱,韩翟抽泣道,

“妾一心为王后绸缪,真不知孟君有了身孕,王后细想,若真是妾所为,王后必言之君上,妾又怎能逃脱?再者,妾之家族在韩为臣,得罪了赵君,又得罪了韩王,这灭族之罪,妾怎能为之?”

言完,低头垂眸,小声的哭泣起来,双肩一颤一颤。

赵王后听言,停止了漫驾,此刻的她,倒有了几分清醒,不管韩翟如何巧言,但有一句说得极对,她的家族还在韩国,她的确不敢如此造次。

于是她微眯着双眼,开始认真打量着跪在面前的人,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反复思量,然而,如今自己得到这样的下场,的确是因为她的献酒之策,她脱不了干系。

赵王后不在如以往的那般信任,眉头一挑,冷哼一声,

“如此言来,此事与汝无关?”

韩翟哽咽道,

“妾从未想过陷害王后,然,此事因妾而起,妾难逃罪责,如今,妾己设法搭救王后。”

“搭救?如何搭救?”

赵雍讽刺以对,然,心里还是升起了希望。

只听韩翟言道,

“王后乃母国公主,赵国收复燕国,需要母国支持,赵君不敢为难公主,再者,孟蝶本为‘男子’,何人知她女子之身?王后也不知情,如今满朝文武,纷纷指责孟蝶,迷惑君王,惑乱朝纲,甚至于罢朝相逼,母国也己从齐国退兵,为王后鸣冤,天下人的矛头都指向她,赵君怎能不顾众议?”

“哦?真有此事?天下人都己知她女子之身?己受非议?君上未能相瞒?”

这一点她未曾想到,几日来她一直在思索,她堂堂王后被关于大牢,赵雍该如何向韩国,向众臣交待,他或许会另找借口,即使他公布孟蝶身份,也会做一番布署,也不至于闹得流言四起。

赵王后看向韩翟,

“她的身份是汝所扬?”

韩翟这才抬起头来,倾身上前,悄声道,

“妾知王后受困,君上必有所交待,妾在君上行动之前,把孟蝶的身份宣扬开来,如此这般……满朝文武,怎能因一介民女,而断了与韩国的关系?王后只需对孟蝶身份不知情,行那苦肉之计……”

韩翟在赵王后耳边一阵嘀咕,终于令她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