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言赵雍,对孟蝶有些歉意,所以才毫不犹豫的答应她再见燕职,楼园回来复命,言之,两人并未交谈多久,也未有异样,赵雍这才放下心来,见着楼园还未离去,不由得问道,

“还有何事?”

楼园应答,

“主公今日可去孟君处?”

赵雍沉思片刻,叹了口气,

“罢了,过几日吧。”

“可是去王后宫中?”

“放肆!”赵雍把手上的竹简一丢,“啪”的一声,厉眼看着他,欲指责的话却是说不出口,半响才淡淡的一句

“退下!”

“诺!”楼园倒有几分负气,转身就走。赵雍无奈的抚了抚额头,不就临幸了一个女子吗?怎么感觉像是犯了多大的罪过,她不仅是王后,还是韩国公主,如今韩国是牵制齐国的最好棋子,他还做错了不成?不过,此事万万不能让小儿得知,赵雍突感一阵头痛。

那日,他能留在王后宫中,不仅仅是那香料的作用,出生宫庭的他,怎能不知那熏香的催情作用,在他感到身体异常时,就己猜到了原因,然而,他没有发怒,没有挑明,而是留了下来,更多的是为了缓和与韩国的关系,在数月前,对娶韩国公主暖昧不明的态度就己惹得韩王十分不满,如今,公主在赵宫不得待见,韩王更是勃然大怒,那封帛书中,韩王提到了战事,也提到了王后,他“委婉”表示,如果王后不合心意,会再派公主入赵,言语之间虽尊循着礼节,却毫不掩示浓浓的责怪,如今赵国在对燕一事上,还需要韩国的支持,他不得不委曲求全了。

其实对一国之君来言,这是何等的艳福,也只有赵雍认为“委曲求全”,不仅仅因为小儿,还因为做为国君的尊严。

此刻的他再次深深的感到,国家不强大,做为国君的无力感,赵国在胡服骑射下己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在军事上,有了较强的战斗力,但仍需要休养生息,不能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实力,秦齐楚,都是赵国强有力的威胁,他必须联合韩魏,与之抗衡,而这一切小儿又是否明白?

赵雍起身来到书房外,瞧着院内的姹紫嫣红,春意盎然,心情却十分沉重,燕国战事结束,接下来就是讨伐中山国,灭了中山,才能使赵国真正强大,疆域开阔,南北联通,赵国将位于三晋之首。

燕国还未平息,赵雍就把目光放在了中山之上,策划着进攻中山的步骤。

正在入神之际,耳边响起了韩翟的声音。

“妾,见过君上。”

赵雍转过身,见韩翟一身白衣,略施粉黛,雅态妍姿,清新脱俗。

“又要请离?”他嘴角微弯,似笑非笑。

面对赵雍的讥讽,韩翟仍旧面无颜色,隐于袖中的小手紧了紧,从容道,

“妾之举,为了母国,为了君上。”

“哼!”赵雍冷哼一声,眼神凌厉的扫来,

“孤想留于谁之宫中,又岂是熏香能左右?凡事不可自作聪明,孤不想再有下次,即使公主之尊,公卿之贵,孤决不轻饶。”

留下威胁之言,赵雍拂手而去,韩翟愣在当场,额上顿时渗出了细汗,手心也微微发热,心突突直跳,他知道?他居然什么都知道?他竟是如此深不可测?她心里几分畏惧,几分激动,几分好奇,他没有责罚,原是他本有临幸王后之心,而这种熏香在各国后宫之中颇为流行,国君常用来调节情趣,对身体并无危害,然,这样的国君,这样的男子,却能猜到她的小计量,他不喜王后,却也柔情相对,他原来运筹帷幄,胸怀大志,这才是天下伟丈夫,韩翟看向他的眼神,不仅变得痴迷。

韩翟一路心情荡漾的来到王后宫,正遇代姬,卫姬等几名美人谒见而出,几人客套相互施礼,如今后宫美人稀少,赵王后得宠,与她一起入赵的媵妾其身份也不可忽视。

赵王后此时正在对镜描眉,精致的五官看在韩翟眼里,自是大声称赞一番,引得赵王后抿嘴一笑,瞟了瞟她,随即又不屑的言道,

“阿翟此装甚是朴素,恐君上不喜。”

韩翟不以为然,

“王后能得君上宠爱方善,阿翟乃一名妾室,不敢入君上之眼。”

赵王后听言心情大好,又拉起她的手,假意道,

“阿翟此言有误,吾等同来赵宫,同伺君上,不可轻视自己,阿翟放心,吾会安排阿翟待寝,那代姬等人,一向不受君上喜爱,吾也自不理会,可阿翟不同,这后宫之中,除了本后,阿翟最大。”

韩翟听言,脸色一红,想起君上那伟岸的身姿,俊美的容颜,心如鹿撞,赵雍,她不仅要得到他的人,还要得到他的心。

两人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奴仆来报,韩使来访,燕国公子来访。

燕职?两人听了微微吃惊。

这些日子,两人的心一直围在赵雍身上,特别是赵王后,几乎快忘了此人,一时愣住,不过立即又喜悦起来,燕职一直是她心中的梦。

燕职原在赵宫门口,遇上韩使,随他一起谒见王后,本是故识,又是韩国质子,来到后宫,也不失礼数。

数月之后,再见燕职,赵王后仍旧心跳如鼓,他与赵雍不同,赵雍性情难以着摸,让她又恨又爱,而燕职一向温文尔雅,他的君子之风令众多女子痴醉。

她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充满着情意,又含几分怒气,来到赵宫数月,无亲无故,他从未来探望过,当初听闻他留在邯郸时,还着实高兴了一阵,满以为他会来访,总算有个说话的人,谁知,他竟是毫无音讯。

这番前来,是为了何事?莫是因为自己受了君上宠幸,来央求她向君上美言?她知道燕职留在邯郸是因为赵国帮他复国一事。

如此想来,赵王后脸上有些得色。

这一神情看在韩翟与燕职眼里,都是暗自取笑一番。

几人来自韩宫,又是旧识,言语也甚是愉快,谈起韩宫昔日的一切,连燕职也不掩示脸上的笑容,看得赵王后又是一阵痴相。

而韩翟面对燕职的“热情”倒有几分疑惑,他不是一直排斥王后吗?

韩使自是不知几人心中的那些弯弯曲曲,因王后能得赵君宠爱,韩赵关系融洽,免不了对赵王后一阵恭维,这时只听燕职插上话来,

“公主入赵,职曾有所担忧,因赵君宠幸她人,恐公主受欺,如今看来,职多虑了。”

燕职的话令赵王后与韩翟均是一愣。

赵王后又惊又喜,燕职居然担忧她?他真的担忧她?他何时向她如此温柔以言,记得出嫁前,她曾去寻他,因他的冷漠而气了数日,还是因为阿翟的话才宽下心来。

而韩翟却疑惑,赵君宠幸她人?何人?

两人各有心思,却因韩使在场,也不好细问,好在韩使只停留片刻,就以告辞,赵王后因有他事相问,留下燕职于此。

韩使离开王后宫,赵王后面露红晕,看向燕职,柔声细语,

“公子担心本后?”

“这……自是……王后与职旧识,职理当担忧。”

听此,赵王后一颗跳动的心又静了下来,原本神彩奕奕的脸色,又暗淡无光,颇显失望,这话怎么又客套甚浓?她有些糊涂了。

而一旁的韩翟自是清醒得很,她知燕职必有话说,瞟了一眼自做多情的赵王后,含笑道,

“适才听公子所言,赵君宠幸她人?此话何意?吾与王后入宫数月,未曾听闻赵君召谁侍寝。”

“这……”

燕职面露尴尬之色,这宫闱之事,他一国公子怎能四处宣扬?

“职误为王后己知,竟未想……”

燕职实在难以启齿,这更引起了韩翟的好奇,连赵王后也收起那份尴尬的情意,看向燕职,

“公子但说无防,吾乃后宫之主,后宫之事,本后应知。”

燕职面露微笑,似乎又释然开来,

“这也不是什么秘事,赵君宠幸孟君,众人皆知。”

孟君?赵王后与韩翟听言,却是松了口气,赵雍好男风,早有耳闻,赵雍与孟君之事,入宫时,也有传闻,如今听燕职道来,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此事己知。”赵王后叹了口气,但瞬间又神态如常,

“虽然赵君喜娈童,然,吾乃正宫之主,那孟君一介娈童,又岂能相提并论。”言语之间,是对孟蝶深深的不屑与厌恶。

燕职瞟了瞟她,心有不悦,暗自冷笑一声,却面不露色,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幅无谓之态,接下来的话,似是无意而出,

“孟君乃女子之身,岂是娈童?”

一语激起千层浪!

什么?两人听言,顿时一怔,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比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女子之身?”韩翟首先回过神来,“怎会是女子之身?她不是一等食客吗?”

“然,然”赵王后也接口道,“孟君也曾是公子门客,怎会是女子?”

燕职这才知道自己“语误”,也突然愣住,紧紧闭上双唇,面露难堪,欲言又止,在赵王后的催促下,许久后,又才缓缓道来,

“孟君曾为职的门客,所以知她身份,乃一女子,职误为赵君会接她入宫,竟想不到,仍以食客示人,赵君心思,职实在难懂……此事,无人所知,未想,今日竟被职无意言出……实在羞愧……王后听听即罢,赵君既然未言明孟君身份,必有用意,王后不可让君上得知,若误了君上之事,恐起隔阂……”

这会,两人早己心乱如麻,这对她们来言,实在是惊吓不小,一位女子,妇人,怎能以丈夫之态示人?瞒了天下人,还如此高调,行走于各国之中,行走于后宫之中,甚至于朝堂之上,毫无顾及,而赵国国君对如此荒唐之事,竟能容忍?

两人再次相视一眼,都想询问对方,刚才所听的,是否有误?

片刻,两人又同时看向燕职,燕职神色有些“慌张”,好像说出此事,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燕职急急起身,朝两人一拜,

“此事,实在唐突,职之过错,然,职有一言,如此荒唐之事,赵雍定有深意,此事万万不能传出,切记,切记。”

言完,竟有些狼狈的离去。

燕职的确显得一些狼狈,出了王后宫,出了赵宫,他还未平静自己的心情,他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孟蝶“出卖”了,他竟如此的卑鄙不堪了,他恨自己,却又不得而为,如果不这样做,孟蝶怎会离开赵雍?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这是君子所为吗?可是在他不惜杀害她人性命,挑拨孟蝶与赵雍时,他己不是什么君子了,他只知,为了得到自己所要的,必须要不择手段,他坐在马车上,紧紧的双手握拳,脸色的慌乱,逐渐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