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到如此的平静,她记得因白狄一事,她还发了好大的火,与赵雍吵得几乎绝裂,若不是因程敬的话,或许,她就离开了赵宫,也不会再次受到这样的伤害。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早在投向赵雍时,她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是自己太贪恋,贪恋他的爱,那怕荆刺满地,她也勇往向前了。

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自欺欺人,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她是无法接受他的妻妾,赶走了又能怎样?赵雍还会再娶,程敬说过,要独霸赵雍,需得他的同意,他即然选择娶韩国公主,就己说明,他把江山社稷看得比她重要,他不会同意她的独宠之心。

他承诺他不会纳妾,只是一句空话而己。

江山美人自古是难以选择,如果是她,也宁要江山不要美人。

果真男人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他今日能有借口娶妻,往日也有借口纳妾,而这些借口就是那绵绣河山,是她不能反驳的。

他是国君呀,他必须如此。

她是他的女人,她是应该支持呀,可她却有着现代人的思想,她若“委曲求全”,那还是她吗?

不知是谁说过,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可不在一起,又算爱吗?

孟蝶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与赵雍在一起近一年,是快乐多还是伤感多?是欢笑多还是泪水多?

赵雍一直忙于政事,甚至还到外城去“督察”了一番,除了胡服骑射,赵雍广纳人才,少收税,济贫乏,省劳役,恤鳏惠寡,百姓大悦,此时,赵国逐渐稳定下来。

然而,这期间,他未去看她一次,虽然每日都有她的消息传来,他却不知如何去面对她,他怕她的拒绝,怕她绝望的表情,更怕她残忍的言语。

在众臣面前,他仍旧笑指江山,独处时,孤寂繆寞,神色恹恹,楼园仇夜瞧了,除了唉声叹气外,也无他策。

两人从书房退出后,各自心情沉重,这时,有一护卫走上前来,向两人行了礼,对楼园言道,

“大人,府上又为大人送来吃食,还是赏给下属吗?”

言完,渴望的眼神瞧着他,带着讨好的笑容。

楼园一窒,仇夜突然笑了起来,

“然,然,自是赏给汝等。”

“诺!”护卫高兴离去。

“唉,”仇夜故意长叹一声,“那位妇人,真是了得,汝等属下,皆被收买,嗯,据说,这些美食都是出自妇人之手,众护皆喜,吾也去尝尝。”

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楼园黑着一张脸,一头两个大。

这己是白狄第五次送食了,楼园不知那位“疯女”何意?如此张扬,让他成了众人的笑柄。

话说韩国王宫。

十五公主即将出嫁,却无一点喜悦之情,颓废的躺在榻上,瞧着一堆锦衣华服出神,这是韩王为她准备的嫁装,精至华美,一旁的韩翟与众奴们喜哈哈的谈论着,十五公主懒懒的转过身去,脑子里却忆起那日与燕职见面的情景。

燕职对她还是那么的淡漠,连笑容都透着一股子冰冷,那日,她哭哭泣泣的找到他,想把自己的苦闷相诉,对嫁入赵国的彷徨,对他的情丝,然而,他仅仅只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就再无其他,十五公主自是觉得委屈。

韩翟与众奴嘻笑一番,瞟见公主发呆的神色,拿起一件大红的衣衫,笑嘻嘻的来到她的身边,推了推她,

“公主这是做甚?即将出嫁,还闷闷不乐?”

“唉!”十五公主长叹一口气,坐直身子,瞧了瞧韩翟手上的嫁衣,并未多大的兴趣,“一想到去赵国,离开君父,离开母国,怎能心悦?”

“呵呵。”韩翟打趣道,“公主是不想离开燕国公子吧?”

一提到燕职,十五公主的眼神更添忧郁,喃喃道,

“燕职无情也……”

“公主也知燕国公子无情,怎么还想着他?公主的夫君可是一国之君,公主就是王后,即使燕国公子能回燕承位,然燕国贫瘠之地,怎能与赵国相比?公主大婚在即,赵国使节己至,公主莫在忧伤,想想那赵国国君,也是俊美如斯,公主不悦乎?”

韩翟言毕,暖昧的笑了起来,瞧着十五公主慢慢泛起的红晕又是一阵调侃。

十五公主这才收回心情,媚眼一瞪,娇嗔道,

“是翟姐姐想吧,翟姐姐定为赵君美貌所迷。”

韩翟脸色一红,假怒道,“翟儿去赵国,也是因公主,翟儿也不舍家乡,不舍……”

她的话没有说完,眼角倒湿润起来。

十五公主知道韩翟的情郎乃韩国太子,虽然她的身份不配为妻,不过能为其夫人也是绰绰有余,但如今,因为自己,她却要以媵随嫁,身份仅为妾位,着实委屈了她。

于是十五公主心里也升起几分歉意,

“翟姐姐无须难过,到了赵国,吾一定让赵君立姐姐为夫人。”

韩翟听言,破泣为笑,紧紧拉住十五公主的手,

“听闻赵宫美姬众多,入了赵宫,只有吾等姐妹相助,公主放心,翟儿一定帮公主。”

“嗯!”

两人相视一笑,两人在宫闱中长大,怎能不知后宫之险恶,这又远嫁他国,自是要同心协力了。

片刻,十五公主也不在忧伤,一同讨论手上的嫁衣来,这时几位韩宫美人也相继而至,送礼的送礼,谈笑的谈笑,一时间,公主殿内好不热闹。

随着春季将至,赵雍迎娶韩国公主的日子越来越近,赵国己派出赵氏公子一名,与众位使臣入韩迎娶,而邯郸城百姓谈论的焦点又从燕国内乱上转到国君大婚一事,赵宫四处挂上了喜庆的红绸,赵雍觉得十分碍眼,又令众奴全部撒下,不过,公主的寝殿却是华丽无比,每一物品无不透着奢华。

众姬十分嫉妒,然,国君的正妻又是一国公主,心中嫉妒又能如何?不过,她们心里也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态,公主入住,那后宫诸事,定是公主做主,代姬的地位又得一落千仗了,代姬无势力,却掌管后宫诸事,众姬本不服,如此一来,原本对代姬几分假意的尊重又消失无踪,她们甚至盼望着韩国公主早日来到。

相比宫内宫外的热闹,孟蝶的小院却十分安静,她并未禁足,但院子内明显多了护卫,孟蝶不以为然,足足在家呆了两月,直到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才坐上马车,到街上闲逛,天气虽然转暖,积雪也在慢慢融化,但街上行人并不多,不过酒肆红馆里却热闹非凡。

马车停在一红馆处,一身白衣的孟蝶潇洒而入,而身后的护卫却是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影立马向一护卫使了个眼色,此护卫匆匆而去,自是报信去了。

孟蝶瞟了一眼那护卫的身影,嘴角露出不易查觉的冷笑。

孟蝶还是以往的潇洒不羁,俊美如斯,不过清瘦了许多,脸色颇显苍白,眼神多了几分凌励,即使与红馆美人饮酒做乐,笑意连连,其周身散发的戾气,也不得不让众美人心升怵怵。

孟蝶并未逗留许久,不到两个时辰,就出了红馆,然后,回到院子。

次日,孟蝶又早早出了门,来到酒肆坐了数个时辰,听了一番游侠们的奇闻趣事。

一连数日,孟蝶都是这样度过。

赵雍自是把她每日的行踪都掌握于手,关于她去红馆,又与剑客们拼酒,心中万分不悦,却也只能由着她胡闹,不过,当影把手里的一份帛书急急送来时,赵雍大怒。

此帛书上有八个小字,

“妖女入赵,赵国危矣。”

影相告,此书是从市场鱼商手里获得,而鱼商是受了一人重金,要求把此书放于鱼腹内,而此人就是孟蝶。

赵雍知道她不会如此平静,但却未想到,她会这样行事,她故计重施,把对燕国之策,又拿来阻止赵韩婚盟。

赵雍下令,此事不能泄露出去,然怒气过后,又是一幅无奈,连续三日,当影拿出类式的帛书时,赵雍也只有令人悄然处之。

而接下来,又是一阵平静,孟蝶除了每日去酒肆红馆外,并无举动。

这日,孟蝶意外的没有出院,而是在屋内静静的弹着古琴,琴声淡淡,犹如她的心,未起一丝波澜,赵雍在外听了良久,实在不知她此刻是怒是伤,两月过去,她的心应该平静了吧。

赵雍终于踏进了屋子,在她身后坐了下来,长臂一伸,把她拉入怀里,琴声也随之嘎然而止。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有着压抑的气氛。

“相信孤,别在胡闹了……”

她知他在说帛书一事,她早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然仍不甘心的她,做着最后的努力,那怕一次次的失望,直到最后无力的放弃,现在的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可笑,心里那份浓浓的苦涩挥之不散。

有谁愿意自己的夫君娶她人为妻?有谁愿意自己的夫君拥有众多妻妾?即使在这落后的远古时代,有着根深蒂固封建思想的女子们,其内心深处,也想得到夫君唯一的爱,然而这样的奢侈想法她们是提也不敢提。

孟蝶可怜自己,也可怜她们。

然而更让她失望的是赵雍,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想过一夫一妻,没有在意过她的想法,即使他宠她,爱她,然而,他的后宫也必须有众姬存在。

她不怨,只是失望。

也对自己的失望,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有勇气面对他的莺莺燕燕,自己是否有勇气再把她们赶走,自己是否有勇气陷入那无边无限的所谓宫斗之中,与一群可笑的女人争夺一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接受这样的孟蝶……

赵雍紧紧的搂着她,她的身子却僵硬无比,他轻轻的吻着她,她却感不到一丝温暖与爱意。

面对他的索取,她没有拒绝,只能感到无比的悲哀。

“小儿,回吴邑吧,孤不想你难过……”

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着,孟蝶心里有了微微的动容,他还是在为她考虑,然而,又能如何呢?难道回了吴邑,他就不会娶妻?

孟蝶摇了摇头,紧紧的搂着他的背,

“蝶不想离开夫君……”

赵雍一愣,抬头看着她,眼中有些惊喜,更多的歉意。

他吻着她的唇,吻着她的眼,吻着她的鼻……喃喃的在她耳边说着,相信孤,孤只爱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