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的怒气不是因为白狄赠送玉石,而是因为小儿的举动,她居然为了一枚玉石,而让出自己的夫君,实在可恶之极。

赵雍再次瞟了一眼手上的玉,语气冷得如万年寒冰,

“此玉堪比和氏璧,可抵城池,小儿可是因此而变得贤惠大度了?”

孟蝶仍旧低着头,并且神态颇为自责,又显得楚楚可怜,似是承认了赵雍的猜测。

赵雍紧紧的瞪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小儿明明善妒呀,原来也不过如此,于是,也不及细想,突然高呼一声,

“楼园!”

楼园大步迈了进来,顿觉屋内气氛诡异,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他瞟了一眼孟蝶,见一幅做错事的模样,有种不好的预感拥上心头,他远远的侯在门口,

只听赵雍问来,

“府上可有妻妾?”

楼园一愣,不明其意,吞了吞口水,总觉一些不妙,小心的瞧着赵雍,轻言道

“无……”

“然,孤今日赐白姬于你,可愿乎?”

“啊?”

不仅楼园睁大不可置信的双眼,连着孟蝶都为之一怔,虽然她意为赶走白狄,可未曾料到,会是这样结局。

两人莫明其妙的互视一眼,又听赵雍吩咐寺人召白狄觐见,楼园嚅嚅唇,欲拒绝的言语,又吞了下去。

当白狄兴高采烈的踏进书房时,却未注意众人奇怪的表情,白狄朝着赵雍盈盈一拜,

“妾见过君上。”

赵雍冷扫一眼,厉声言道,

“白姬,私贿外臣,行为不端,然,念护主有功,今赐于楼园为妾。”

什么?白狄一双媚眼瞪得如铜玲,她是不是听错了?她看向赵雍,赵雍的目光犀利坚定而不可反驳,再看向孟蝶,见其表情凝重,也微显惊讶,看向楼园,一张脸亦青亦红,这大大超乎她的想像,怎会如此?

战国时期,妾的地位低下,即使是国君之妾,也可以被当着礼物送于他人,或是赐于臣子,白狄美貌出众,自认为不会有这样的命运,却不料赵雍以私贿外臣,行为不端为由,将她转手送人。

这是极大的罪名,又极为敏感,仅私贿外臣,就可以让人联想翩翩,若要按律而论,她当被遣回中山,而赵雍也有他的考虑,他正在收买中山贵族人心,白狄犯了这等罪,却仍被赐于国君宠臣,也表明,国君对那些弃城而投的中山人,十分看重。

楼园虽为护卫官,也有爵位,食邑,府邸,家臣,且一直为赵雍所看重。

片刻,白狄才回过神来,再次看向赵雍,脸上拥起不自然的笑容,

“君上……戏言乎?”

“大胆!”

赵雍厉声呵斥,

“来人,领白姬去楼大人府。”

白狄不可置信,

“孟君?孟君?……”

眼瞧着白狄被护卫拖了出去,一直处于“雕像”状态的楼园突然“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吞吐而言,

“臣,不愿。”

引来赵雍凌厉的眼神,

“孤赠美人,是汝之福气,为妻为妾为奴,随你,只要不让她出现在孤的面前。”

楼园脸色一黑,这算那门子事?他有些明白了,定是孟蝶与主公又在闹别扭,害得自己再次遭殃,他恨恨的瞪了一眼孟蝶,这时孟蝶一改适才的沉默,惊讶过后,却难掩心中喜悦,不过在瞧着楼园的眼神时,也有一些尴尬,好似在说,不关我的事,要怨就怨你的主公吧。

瞧着楼园的脸色越来越黑,一幅心不情愿又不得不为的囧样,孟蝶有些不明白,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得到国君赠送美姬,可是天大的好事呀,于是又朝着他揖首道,

“恭贺将军,得一娇妻。”

赵雍嗖的转过头来,这才瞧见孟蝶促狭的眼神,突然眉头一皱,才恍然大悟。

他居然被小儿算计了,还说她不善妒,她利用他之手,赶走了姬妾,而他却一时找不出指责的话来,因她自始自终,都未向他表明对白狄的不满,这一切的命令都是他自己下达,赵雍只觉胸中一口闷气,突上突下,

“孟蝶?”

“诺!”孟蝶收敛笑容,跪了下来,心里实在是开心呀,虽然赵雍会有所惩罚,但她不害怕。

半晌,才听赵雍无奈的言道,

“禁足一月。”

“诺!”孟蝶乖乖应道,喜洋洋的退出了书房。

楼园自是不明其意,看看赵雍,又看看孟蝶,表情甚为怪异,突然又想到什么,急急跪到赵雍腿边,

“主公,属下真的不愿呀……”

赵雍抚着额头,脸色也十分难看,把手里的那枚价值连城的玉石丢到楼园怀里,生硬的言道,

“孤之命令,速去执行。”

孟蝶回到屋子,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让小七煮酒,欲好好饮上两樽,小七自是喜悦忙碌着,突听孟蝶又长叹一声。

她打发了白狄,却忘了见赵雍的目的,询问中山攻燕一事,而如今被禁了足,意味着,这一月内,她都只能呆在屋子里,不可离开半步。

白狄被赐给了楼园,后宫众姬无不谈论此事,白狄的“罪名”被放大,代姬自危,宋姬惊讶无比,这又意味着她的计谋失败,或许还会露出疑点,她整日神色恍恍,而其她姬妾,有羡慕有不屑,那些羡慕者是连赵雍面也未见过的美人们,在赵宫耗费青春,还不如嫁为普通妇,而那些不屑的美人,自持身份高贵,君上不可能弃之不顾。

再言白狄,被送入了楼园府邸,一哭二闹三上吊,见并未有人理会,连那些奴仆也懒得打理她,楼园更是终日不见人影,她本是性情豪放的异族女,即使伤心,不过数日之间,终于接受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楼园被众护卫羡慕不己,他本不近女色,如今得了这么美貌的妇人,常常被众护调侃,其中以仇夜最为活跃,楼园是有苦难言,甚至连府也不想回,奴仆传来消息,这位白姬在他府内指手划脚,显然成了正主。

他的府内没有女眷,白狄乃国君所赐,不管是为妻为妾,其地位自是高了不少。

而楼园在听了赵雍对中山的“柔和”政策后,也不得不默然了。

这日楼园醉酒归府,躺在床榻上沉睡而去,这是半月来,他第一次回府。

白狄悄悄来到他的面前,仔细的瞅着他。

楼园不及赵雍年长,乃楼烦落迫贵族,家族失利后,十二岁就被逼上了战场,最后被赵军所俘,发配为奴,又被赵雍提拔,收在了身边。

楼园五官硬朗,威风凛凛,也不失为一代铁血将军,然,在白狄眼里,仍无法与赵雍相比,暗自伤感一番,重重的叹了口气,却未料惊醒了他。

虽然醉酒,大脑仍保有几分清醒,这或许就是做为护卫的“职业病”。

楼园突然睁开双眼,“唰”的一声,瞬间抽出放于榻上的长剑,指向白狄,白狄一惊,“咚”的一声,跌倒于地。

待楼园看清何人时,眉头一皱,收剑入鞘,不悦的喝道,

“汝来做甚?”

白狄委屈的咬着下唇,楚楚可怜,暗忖着,赵雍不喜她,可也没有以剑相指,而这人怎能比赵雍还狠?

连想到自己的命运,竟嘤嘤的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楼园一时手脚无措,酒也醒了,那还有睡意,冷冷一哼,心烦易躁的提剑而去。

次日,当仇夜瞧着楼园青黑的眼圈,好不嘲笑一番,凑近身旁,调侃道,

“往日出征在外,几日不休,也不至如此,昨夜是否太过辛劳?”

言完,还朝他暖昧的眨眨眼。

楼园自是听出此话的意思,突然脸色一红,转过身去,不理这厮。

而仇夜却不罢休,一声轻笑,又凑上跟前,

“莫是又未回府?”

楼园回头一瞪,仇夜噗嗤一笑,一幅惊讶夸张的表情,

“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哈哈……”

楼园瞬间拔出配剑,仇夜立马求饶,挡着剑柄,嘻笑着陪着不是。

正在这时,从偏殿走出一位豪华服饰的使者,身后跟着众多奴仆,且看那位使者,肥头大耳,身体臃肿,神情傲慢,脸颊阴笑,楼园问向身边的仇夜,

“何人?”

仇夜似叹了口气,

“韩国使者,入宫商谈主公大婚之事。”

“孟蝶可知?”

仇夜摇了摇头。

两人都有些沉重的进了偏殿,又遇几位贤士礼管官而出,而高位上的赵雍,神色严肃,面色冷漠,两人不敢打搅,弓身立于殿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赵雍的召唤,两人这才进殿来。

“小儿近日如何?”

楼园恭敬道,

“无异。”

赵雍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疲惫,

“多派几名护卫。”

“诺!”楼园领命退于一侧,心中不免好奇,这时又听赵雍悠悠而言,

“娶公主一事,必瞒不了多久,孤应如何?”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主公是担心孟蝶出事,这才下令多派人手,上次因白狄与主公共乘一车,就引来她醋意大发,如果知道主公迎娶韩国公主,真不敢想像后果怎样。

偏殿,一阵压抑般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