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替补一边的末尾,双手捂住头,温格和亚当斯轮流在布置着下半场,可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下意识地关闭着自己的五官,我不想看,不想听,不想和这个世界有任何接触,如果此时地面忽然裂开,下面有个地狱,我愿意进入接受惩罚,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四周静了下来,我感觉到有点压力在我的面前。

“抬起头,”是亚当斯的声音。

我抬头,这才发现更衣室里已经只剩下温格和亚当斯两人,温格的手插在羽绒服的衣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亚当斯抱着手,似乎在研究我脸上的每一个部分。

我抬起头,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想祈求惩罚,可在内心深处,我希望有能够救赎自己的机会。

温格呡了下嘴唇,开口:“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失常,如果你是故意地,我会把你挂牌,阿森纳绝容不下污染球场的人。”

我动了动嘴唇,看着教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我几乎忍不住就脱口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教授,哪怕结果是任何的惩罚。

可老阿科尔斯的声音在我心里响起,只要留下自己,你还有机会赎罪。

“今天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我缓缓说着,“我为我场上的表现感到羞愧,可是阿尔塞纳,”我用尽自己的全心看着温格的眼睛,“求求你,给我一次向阿森纳补偿的机会,我敢保证,即使下地狱,我也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比赛要开始了,”亚当斯拍拍温格的肩膀,“这里交给我吧。”

温格点点头,黑着脸出去了。

我看向亚当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会被爆脾气的壮汉在这里打残废吧?

令我意外地是,亚当斯皱着眉头打量我良久,然后摇摇头,“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种人,听着,铃铛,你会为今天场上的表现受到球队的惩罚。我会帮你向温格求情,你就在这里冷静一下吧。”顿了顿,亚当斯声音变低:“比赛结束,一步都不要出去,尽量躲开媒体,这段时间不要接受任何采访,自己好好的反思一下。”

说罢,亚当斯转身出外,忽然,他身影停下,黑黑的背影就像一堵墙一样静默,亚当斯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奇怪的话,“其实你不算第一个。”

整个诺大的阿森纳更衣室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镇定了半天,拿起手上已经浸在汗水中的手机,用球衣抹了抹,拨起道森的电话。

电话接通还没2秒,手机上立马出现了阿雅儿的脸,“麟,你放心,我们现在正在机场回家的路上,大家什么人都没遇到,很安全,你放心吧。”接着阿雅儿似乎要把手机递给谁,可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摇了摇。

按断通话,我这才寻找起遥控器来,我不敢再去球场,所以只能在这里看转播。

打开电视,萤幕里播放着这场也许我一生都不愿意再回顾的比赛。

比赛已经进行到了下半场50多分钟,比分仍然是2比0。

阿森纳激烈的进攻着,切尔西则开始死守反击,温格又用卡索拉换下了张伯伦,面对切尔西在后半场的龟缩,速度型的张伯伦显然比不上卡索拉这种能传出两脚创造球的大师。

卡索拉挑传波多尔斯基,波多尔斯基在接球瞬间被伊万诺维奇放倒,大禁区外一个非常好位置的任意球。

阿特塔和卡索拉似乎都想罚这个球,可格曼飞快地跑到了这个点,金发帅哥坚决地在跟两个西班牙大哥说着什么,我知道,格曼想进球,他想为我补过。

阿特塔始终比较大度,他点点头,跑开。

罚球点前只剩下格曼和卡索拉,不过看这情形,谁都知道一定是格曼来罚这球。

格曼退后两步,埋头深呼吸着。我不知道何时已经将双手合十在胸前,拜托吧,求求各类神明,一定不要让阿森纳输。

格曼此时已经忘记了叉腰,他埋着头,让人无法测度他,裁判哨响,格曼起跑,右脚踢出一个完美弧线。

“有了!”我忍不住站了起来。

“哐!”重重的击打立柱声让我充满了无力感。

比赛继续进行着,67分钟,切尔西的米克尔断球,快速反击,桑卡玛接直传球飞快地跑过了阿森纳上压过大的防线,巴西人不知道是踢给我看还是怎样,他像一个猎豹一样带球杀入阿森纳禁区,然后漂亮的钟摆动作晃倒了曼诺内,轻松推了一个空门。

桑卡玛冲向场边狂呼,把在切尔西不受重用的冤气大肆发泄着。

我埋下头,用手不停地拍打着头,这个噩梦,究竟什么时候能过去呢?

格曼在中场也拼急了,79分钟,他疯狂地突然从中路带球,连续晃过卡希尔和阿什利.科尔杀入禁区,然后一脚近乎拼命的铲射,球终于滚进了切尔西大门,阿森纳扳回一球。

满场的红色球迷为格曼拼命的劲头鼓掌。

也许是受到了激励,阿森纳越打越猛,球队的士气开始回升,84分钟,卡索拉接格曼传球挑射再度扳回一球。

3比2。

我此刻已经完全只有祈祷,只差一球了,我从更衣室的窗户瞄了眼球场,窗外,难得在冬天有个明媚的晴天。

这个场景,我永难忘记,我孤独地在更衣室祈祷着,外面的球场上,我的伙伴在拼命奋斗,一切,是那么的痛苦,可又那么的清晰。

然而,桑卡玛,这个巴西的光头对手,这个神似罗纳尔多的天才,他似乎也在向我证明着什么,今天他状态好得出奇,阿森纳刚刚看到希望还不到3分钟,阿扎尔在右路一脚斜传进阿森纳禁区。

桑卡玛高高跳起,抢在维尔马伦之前把球顶/进了死角。

我的巴西朋友如此的强大,他把比分锁定在4比2,带着对我表演的帽子戏法,他将离开英超。

比赛结束,我仿佛觉得整个世界空了,连自己都是空的。

我静静坐在阿森纳更衣室,由得队友们回来,又离去,一切就像浮光掠影,声、光,匆匆地闪过又逝去。

格曼本来想等我,可我摇摇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直到星光满天,我才走出深夜的酋长球场。

也许极度的痛苦和失落让人麻木,我呆呆地坐在计程车后座,看着夜色中的伦敦街头从我眼前滑过。

终于全部结束了,所有的无奈,所有的烦恼,就像噩梦般离去。

忘记一切吧,也许明天起床,一切又会回复原样,我安慰着自己。

回到家,家中的门缝里透出灯光。

打开门,华顿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放着两份冷掉的牛排。

“回来啦?”她轻轻地问。

我点点头,关上大门,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什么事都没有了,今天的事,就让我们彻底忘记吧。”

华顿动也不动,她叹了口气,“你后悔认识我吗?”

我想了想,抬起华顿的头,看着这女生哭红肿的眼睛,“不后悔,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认为你很棒,真的,”我轻轻抚摸着华顿细腻的脸,“我想,任何女生和你换位而处都比不上你的坚强和勇敢,我爱你,是真的。”

一汪泪水从翠斯塔的眼眶里滚了出来,她嘶哑着哭泣过度的嗓音,对我说出两个字,“谢谢。”

我转身,低头回房,“你也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起床,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回到房间,已经不想再做多的事,我脱掉衣服,直接钻入被子睡觉。

让时间过得快些吧,让第二天的阳光早日来到。

就在我意识渐渐迷糊,正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一个光滑的身子钻进了我的被窝。

我忽地有点一震,心里万千翻涌着。

一个柔软嘴唇温上我的嘴,“别说话,好好爱我。”

含着泪水,我紧紧地拥住了眼前人,将对她的爱,心里积压着的各种情绪,都倾泄了出来。

这个夜晚,终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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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答滴。”手机的闹钟将我从深度睡眠里拉了出来。

天终于亮了吗?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忽然,我想起了什么,伸臂一搂身边人,却搂了个空。

我翻身而起,房间空空的,一种恐惧笼罩上我的心头,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打开门,拉开华顿的门一看,一切静寂着,冲到客厅,这个公寓里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我再次冲到华顿房间,拉开衣柜,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我呆住了,顺眼向这个以前我的房间望去,落地窗前,放屁娃娃静静地站在那里,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我颤抖着手,过去拿起纸条。

“请原谅我的无耻,我莫名其妙地缠上了你,起初,还真是想来敲你几个钱,笑。”

“谢谢你的家,在这里,我至少不用每天面对着不断上门的债主,不用担心着爸爸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用在那个阴暗的房子里听着打字声偷哭。”

“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我也不知道,你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让我从来没有过的心动。说句好笑的,因为家里太穷,我从小到大都没交过男朋友,我怕拖累人,怕自己看见面包和钱就放光的眼神在别的男生那里丢人。”

“可我还是拖累你了,对不起,吴麟,尽管你是黄皮肤的中国人,可我从来没觉得跟谁这么合拍过,我曾经偷偷地做过美梦,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快乐的享受生活。”

“可是,我真的是个倒霉的人,我惹下的事,让你差点牺牲自己的事业来包庇我,我没法面对这个过错,我对不起你,也没面目再生活在你身边,如你当初的所愿,我走了。”

“不要来找我,好吗?我已经好好爱过你一次,没有遗憾了。”

我放下手里的纸条,失魂落魄地打量着这个房间,华顿走了,这个叫翠斯塔的女孩似乎就这样在空气中消失了,如同她没有来过。

房间里,连那些粉红色的装饰和布也都失踪了,华顿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东西在我的家里。

除了另一间房间**那一抹淡淡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