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安保人员的簇拥下离开机场,特勤车开出机场10来分钟,停了下来。赵主任笑着对我说:“小同志啊,这里很好打车,你下去招招手就行。”

我笑着对胖子油光满面的脸表示谢意,提着行李下了车。

胖子完成了维稳任务,松了口气,再没看我一眼,指挥着机场车离去。

我招手,叫车,赶往国家队训练基地。

开车的出租车司机约莫40来岁。一看就是个精神旺盛的主,长地方面大耳,理了个寸头。

我屁股一粘副驾座位,那师傅盯了我一眼:“小兄弟,华侨吧?去哪?”

我不好辩解,只好笑着说:“去大连的市内那个足球训练基地。”

那师傅立马满脸带着不屑,挂挡就走:“我说哥们你呀,就别去凑那热闹了,你要去中国队追星,下个月十强赛能气死你。”

“为什么呢?”我有些不解。

“中国队,国足!那是什么?垃圾中战斗机。”师傅向窗外啐了一口,“我从92年就看球了,那次不被国家队气个半死,国家队那群货,只会叫小姐,一真正上场全部腿软。”

“国家队也不都叫小姐吧。”我诺诺地说。

师傅一指自己,“我对国家队可熟地不得了,从97年那届开始,别说主力,替补我都耳熟能详,那群是什么颜色,我还不知道?”

师傅一掰手指,“他们那个不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别说以前,这届的垃圾也一样,没一个好货!”

我有点无语,只好解释道:“其实中国队队员也没你们想象地那么烂。”

“切,”师傅一摆手,“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国足,球臭,人臭,德行臭。”

正说着,足球基地到了。

我付钱,拖着行李下车。那师傅探出头,“你还真去看那帮家伙啊?”

我耸耸肩膀,笑着说:“我得去国家队报到。”

在国家队一见到希丁克,荷兰人立马用荷兰语抓住我抱怨道:“你们中国的形式主义快把我搞疯了。”

“怎么回事?”我安慰性地拍了拍主教练的肩膀,心想,好好一个足坛名宿,怎么被折磨地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希丁克遥指着训练基地大门方向,“快一个月了,三天两头天天来,这个领导,那个领导,你说来了就算了吧,不管是谁,不管懂不懂足球,非得中断我的训练,一定要讲个话,一通废话每次都得半个小时。”

我被希丁克的表情逗笑了,老头夸张的表情极其逗趣。

可下午,我就笑不出来了,我们在训练场上刚刚做完战术训练,在一旁的领队就立马召集我们过去。

然后一个极其富态的领导就开始讲话。

“这次外围赛,你们负担着全国人民的希望,时间紧,任务重,责任大......”领导震震有词地说着。

我晃了一眼队友们,人人面无表情,显然已经百炼成钢。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想笑,于是我咬着嘴唇低头苦忍着,这一忍可真不好受,一直忍了20来分钟。

望着领队陪同领导远去的一行,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对希丁克使了个颜色。希丁克对我撇撇嘴,那意思是,你懂了吧。

国家队经过希丁克的磨合调整,已经基本成型,阵型依然是4-5-1,准确点说,是类似于4-1-3-1-1的阵型,一个后腰,加三个拼抢型中场,老赵在我后面,看来希丁克还真就吃死我一个人能单打过亚洲的后卫,把进攻的希望全部压在我身上。

旁人不觉得,可我简直觉得自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难以言喻的国足压力,30多年,国家队第九次冲击世界杯的希望,中国队场上的进攻,一次全部压在了我肩膀上。

我连续两夜痛苦地失眠了。

20岁的我,踢个球而已,有必要负责这么多吗?我问自己,在欧洲踢球,也有压力,比如德比大战,比如保级出线,可归根结底,对老外来说,这还是生活中的娱乐而已。

积仇深如皇马和巴萨,在入场前也有两个队长侃侃而谈的照片,巴萨球迷一样为皇马的一代金童劳尔祝福。

可我自己祖国的国家队,媒体、球迷,似乎都把生活中艰辛的压力在国足这个“粪坑”寻找宣泄口,骂国足最厉害的,往往不是老球迷。30岁以上的人,要么彻底不看,要么早已云淡风清。可常常视国足为眼中钉的年轻人,他们估计连国足2006、2010年世界杯的外围赛,国家队分在那组都不知道。

现在很多年轻人,往往只凭旁人一句话,开口就是“弱智”、“2B”、“脑残”,然后不负任何责任地攻击他人,其实他们有否审视过自己,自己又有几斤几两呢?

归来的这几天,让我深深地陷入无言的痛苦中,我有点明白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球员怎么能正常的踢好球?

然而我精神上更大的折磨还远不止如此。

一天早上,我们正在晨训跑圈,忽然助理教练带着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冲到训练场,拉起我就走。

“怎么回事?”我身旁的队友问道。

我被助理教练拉拽地跌跌撞撞,只听见后面有人小声喊着:“基地门口有人自焚。”

我们一路小跑向门口,助理教练叮嘱我:“记得千万要稳定那人的情绪,别惹出乱子,当然,也不要随便许诺任何东西。”

临近大门,只见一个短发壮汉赤精上身,脸上肌肉挤压地看不出容貌,他用白布缠头,前胸到肚子写了一个大大的红色“魂”字。那汉字扯着嗓子大喊:“我要见吴麟!我要见国家队!”两手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拿着一个透明瓶子,里面也不知道是油是水。

我傻了,不是吧?自焚你都玩,一时间,我也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处理。

那汉字见我来到面前,举起打火机对我大喊:“国足30年,一定要出线,不然我就在这点了自己。”

我越听这话越怪,正不知道说什么,忽然发现酒瓶上有反射的光点,我偷偷顺着光点一瞄,不远处停着一辆有帘子的面包车,我能清楚地看到帘子缝隙里是一个镜头。

我顿时苦笑一声,很想甩身就走,扔给这个炒新闻的家伙一句:“请慢慢点。”

可助理教练和基地管理人员已经将那人慢慢扶起,百般劝慰。

最后,我还得跟那汉子握手,合影,然后才能离开。离开时,我将跟他握过的右手举到鼻子前闻了闻,没半点汽油味。

国家队的准备临近尾声,虽然我们是在大连集训,可这次国家队世界杯外围赛的主场却设在上海虹口足球场,我们将赴上海进行最后一周的准备,然后在主场打十强赛A组的第一场比赛,对阵乌兹别克斯坦。

在不断的防守训练后,希丁克终于在最后时刻演练了一下进攻,他强调中场一定要依靠我的速度,多传对方身后的直塞球给我。

其实我的绝对速度并不算非常快,比如我即将加盟的阿森纳,速度型的热尔维尼奥和“小老虎”沃尔科特就都比我快,但好歹经过麦克一个赛季的训练,我跑赢一般后卫还是没有问题。

说起麦克,我是多么希望能带他一起来训练,可惜我只能每天打电话向他咨询训练和肌肉养护情况。

带私人体能教练来集训的话,免不了我又会被扣一堆帽子。

其实我在2013年以来整个下半赛季,体能储备都还算不错,狼队的起起伏伏让我没有打尽自己,在大连训练恢复过后,我能感到自己身体和状态正处于从低谷走出后的上升期。

国家队终于踏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中国队的征程终将开始,虽然对于关注度已经低了很多的我们,仍然是难以负担的重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