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有间酒肆时,红豆正坐在大堂里嗑瓜子。

炒得喷香的瓜子,把瓜子壳往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上一丢,别提多自在了。

“红豆大姐儿,你就不能把瓜子壳往这里吐吗?”石焱挪过去一个小箩筐。

红豆丢给石焱一个白眼,与蔻儿聊起来。

“你说那个苏曜是不是这里有问题。”红豆指了指脑袋,“咱们姑娘看得起他的时候,他不情不愿,结果看上了那个小郡主。”

石焱立在一旁,也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吃了骆姑娘做的菜,平心而论,那位状元郎没选错啊。

养面首的骆姑娘与娴静的小郡主,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当然,真实情况不是这么回事,只能说这些凡夫俗子没发现骆姑娘的长处。

蔻儿吐出瓜子壳,抿了抿嘴:“早就说他不行的呀,果然没说错。”

卫晗一脚跨进来,正听到蔻儿的话。

谁不行?

石焱眼尖,看到卫晗立刻迎上去:“主子,您回来了。”

卫晗扫了蔻儿一眼,不动声色问石焱:“骆姑娘呢?”

“骆姑娘在后边呢。”

卫晗微微颔首,对蔻儿道:“劳烦去和骆姑娘说一声,我回来了。”

“王爷稍等。”蔻儿扭身去了后头。

卫晗就近坐下,问道:“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离京前曾交代石焱要是骆姑娘有什么事就给他传信,然而连张纸片都没收到。

“也没什么大事——”石焱是个机灵的,察觉主子目光转冷,忙道,“与骆姑娘有关的小事倒是有两件。”

“说。”

“前不久平南王世子把负雪给掳走了……”

卫晗不动声色听完,垂眸啜了一口茶:“另一件事呢?”

红豆抢着道:“苏曜与平南王府小郡主定亲了。”

卫晗凉凉看了石焱一眼。

苏曜与卫雯定亲,与骆姑娘有什么关系?

感觉到危险,石焱一脸严肃:“卑职说错了,与骆姑娘有关的事就那一件。”

这时蔻儿挑帘出来:“王爷,我们姑娘请您去院子里。”

卫晗把茶杯一放,起身向内走去。

院中柿子树变得枝叶繁茂,青涩的果实挂在枝头。

少女静静等在柿子树旁,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她身上,给她素色的裙衫镀上淡淡金色。

卫晗不由加快了脚步。

骆笙指了指石桌对面的石凳:“王爷坐吧。”

卫晗坐下,仔细看了骆笙一眼。

神色宁静,目光温和,不像是生他气的样子。

他出门这么久,骆姑娘或许忘记了……

卫晗暗松口气,把礼物递过去:“带了些特产给骆姑娘。”

风尘仆仆的男人,精心包装的礼物,一时形成了鲜明对比。

骆笙在取消赠菜与装作忘记之间挣扎一瞬,面色平静接过礼物:“多谢王爷。

罢了,以后再敢摸她的头,取消赠菜也不迟。

而现在,自然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王爷跟我来。”

二人起了身,往屋中去了。

六月初的日头已经有些毒了,墙根劈柴的少年往这边看了一眼,竟觉习以为常。

少年甩了甩汗珠子,继续劈柴。

枯燥的劈柴声传入屋中,卫晗却觉得十分顺耳。

果然哪里都不如回来好。

卫晗倒了杯茶给骆笙,并顺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清茶入口,苦后微甘。

茶是好茶。

他又从盘中拈起一块薄荷糕吃起来。

清凉爽口的薄荷糕也好吃。

骆笙默了默。

不知是不是错觉,开阳王似乎比出门前更自来熟了。

这个发现,又让她生出取消赠菜的冲动。

果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会让这个男人得寸进尺吧?

沉默的时候,卫晗又吃了第二块薄荷糕。

“王爷没吃饱么?”

卫晗老实点头:“一进城就来这儿了,还没回王府。”

骆笙动了动唇,站起身来:“那王爷先吃,我去拿一样东西。”

卫晗目送那道身影进了里间,没再碰薄荷糕。

他毕竟不是爱吃甜食的人。

不多时骆笙走出来,把名册递过去:“从朱五那里得来的。”

卫晗接过名册看过,神色转冷。

太子果然牵扯其中。

骆笙静静等着卫晗的反应。

卫晗把名册合拢,恢复了平静:“骆姑娘对太子有什么想法?”

骆笙冷冷道:“他是害我父亲入狱的幕后黑手,我自然不想让他好过。”

“那我先把名册收好,找机会呈给皇上。”

“王爷不打算立刻呈上去?”

卫晗摇头:“既然要对付太子,出手就不能让他有翻身的机会。名册这个时候呈上去固然能令皇上震怒,却还不够。”

还不够让皇上震怒到决心废太子的地步。

这样的话,不如耐心等一个良机。

骆笙笑了:“我也觉得等等更好。”

等一等萧贵妃那边,会不会传来好消息。

时间缓缓流淌到了七月,树木到了最是繁茂的时候,一声声蝉鸣有些恼人。

玉华宫里,几个小内侍爬上高高的树粘知了。

贵妃娘娘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可不能再让这些蝉吵着娘娘了。

萧贵妃此刻并没有睡着。

她胸口仿佛盘旋着一股浊气,怎么样都不舒坦。

“娘娘,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传。”

不多时太医轻手轻脚走进来,神态恭谨给萧贵妃把脉。

这一把脉,就许久没结束。

萧贵妃扫了一眼太医,微微拧眉。

这些时常给宫中贵人诊脉的太医早就修炼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怎么杨太医今日如此反常?

“杨太医,本宫究竟怎么了?”等了一阵子还没等到太医吭声,萧贵妃忍无可忍问道。

放在平时,她是不屑对玉华宫之外的人轻易发火的,可这几日不知怎么有些心烦气躁。

“娘娘稍等。”太医又换了一只手。

萧贵妃看到太医额头冒出的汗珠,心往下沉。

往年到了天热的时候她虽然有些没精神,可也没有这么严重,莫非是得了什么重病?

有那么一瞬间,萧贵妃往某个方向想去,却飞快否定了。

因为太过期盼,反而不敢去想。

总觉得表现出那份期盼,就更容易失望。

有喜?那是万万不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