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听在太子妃耳里,字字讽刺。

于是她道:“听说贵店叫有间酒肆,大俗即大雅,骆姑娘很会起名儿。”

听到“有间酒肆”这几个字,朝花颤了颤睫毛。

“大俗即大雅?”骆笙瞧着有些不快,直截了当反问,“哪里俗了?”

太子妃被噎得气血上涌。

这还不俗吗?

平复了一下情绪,太子妃淡淡道:“不是取一间酒肆的意思吗?”

骆笙分了一丝余光留意朝花,轻叹道:“风花雪月,四季人间,这才是它的意思。”

她看到朝花猛然抬起眼帘,直直看过来。

骆笙冲太子妃微微一笑:“是不是挺风雅的名字?”

太子妃扯了扯嘴角:“要是这般解释,确实风雅,只可惜大多数人都不解骆姑娘的心思吧?”

骆笙笑笑:“曲高和寡,知音难觅。我的心思不需要那么多人懂,只要一两人明白足矣。太子妃现在知道了,以后有没有兴趣去有间酒肆吃酒?”

“自然是有兴趣的。”太子妃敷衍道。

酒肆的名字是风雅还是俗气,她毫无兴趣,但对酒肆的价格太有兴趣了。

她真想亲眼瞧一瞧,一顿酒花去五千六百二十两银子的酒肆究竟什么样。

而朝花听着骆笙说这些,每一个字都好似惊雷砸在心尖上。

骆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只要一两人明白就够了。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吗?

风花雪月,四季人间。

这不是骆姑娘的有间酒肆。

这是郡主的有间酒肆。

不会是巧合的,腌萝卜皮是秀月做出来的味道,有间酒肆是郡主起的名字。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有间酒肆的厨子就是秀月!

那么这番话是秀月想办法借着骆姑娘的口传给她的吗?

秀月这是让她去有间酒肆相见。

朝花目不转睛望着骆笙,心思起伏不定。

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骆姑娘又是什么立场呢?

莫非了解了秀月的身份——朝花立刻否认了这种可能。

秀月与她不同,在朝廷眼中是镇南王府的漏网之鱼,见不得光。

就算秀月性情单纯,经历了那场祸事隐姓埋名十二年,也不会是以前的秀月了。

她相信秀月不会把这么紧要的事告诉不相干的人。

这样看来,骆姑娘或许只是受秀月所托传了这么几句话。

毕竟这几句话旁人听不出什么来。

至于骆姑娘为何会帮着秀月传话,这也不难猜。

凭秀月的厨艺,先收买骆姑娘的胃,再求骆姑娘在太子妃面前说几句话,不难办到。

朝花咬了咬唇。

秀月在有间酒肆等着她呢,她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出去?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是太子的侍妾,想要出宫比登天还难。

朝花一时陷入了茫然。

“人也见了,果然是美人。”骆笙站起身来,“我就不叨扰太子妃了。等太子妃来了酒肆,我请太子妃喝酒。”

太子妃勉强维持着风度送客。

送走了祸害,太子妃一扫朝花,似笑非笑道:“玉选侍没想到吧,骆大都督的掌上明珠特意进宫来看你。”

“婢妾确实没想到。”朝花规规矩矩回答,态度恭谨。

她并不想得罪太子妃,也没必要得罪太子妃。

不过她知道,对于一个侍妾来说被偏宠本身就是一种罪。

太子妃不喜她,无可厚非。

也因此,她愿意在太子妃面前把姿态放得更谦卑,只求对方让她安安生生活着。

“选侍美貌,没有令骆姑娘失望呢。”太子妃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朝花垂眸屈膝:“婢妾惶恐。婢妾一个快三十岁的妇人,怎配谈美貌。即便有一两分容色,再过两年也不敢污贵人的眼了。”

太子妃盯了朝花片刻,淡淡道:“退下吧。”

受着这样的宠爱,还这般谦卑恭谨,这样的人远比得志就猖狂的那些贱婢要可怕。

好在现在动手还不晚。

太子妃眼里盛着冷意走到了窗边。

窗外天际乌云翻滚,眼看雨就要落了。

骆笙才上了马车没多久,就听外头一声惊雷,紧接着就是哗哗雨声。

红豆掀起车窗帘一角往外看,立刻有雨斜飞进来扑了一脸,忙压住帘角扭头对骆笙道:“姑娘,雨下得好大。”

“跟车夫说一声,直接去酒肆。”

马车在风雨中拐了个弯,直奔有间酒肆而去。

“姑娘,酒肆到了。”

红豆先跳下去,撑开竹伞候在一旁。

骆笙下了马车,立在街头眺望。

往日繁华热闹的青杏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以衣袖盖着头脸狂奔,接天连地的雨幕望不到尽头。

“姑娘,咱们进酒肆吧,不然衣裳都打湿了。”红豆也跟着眺望,却不知道姑娘在看什么。

远处近处全是雨,没啥好看的啊。

“天变得可真快。”骆笙喃喃说了一句,举步走向酒肆。

“东家,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女掌柜忙开了门,把骆笙二人迎进来。

骆笙跺了跺脚。

虽然有竹伞遮挡,短短的距离还是打湿了裙角,雨珠正顺着滴落到地板上。

“我去换衣裳。”骆笙交代一声,去了正屋。

换上干爽的衣裳,骆笙把秀月叫了进来。

没有第三人在,主仆说话自是没有避讳。

“我今日刚刚从东宫出来。”骆笙顿了一下,轻声道,“我在东宫,见到了朝花。”

秀月浑身一震:“朝花她,她还活着?”

“她现在是卫羌的宠妾。”

秀月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怎么能——”

“活着就好。”骆笙笑道。

秀月却不这么想,咬牙道:“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这不是她的朝花姐姐,她的朝花姐姐不会委身于一个畜生。

骆笙伸手握住秀月发抖的指尖:“朝花现在应该猜到你在这里了。”

秀月一愣,而后苦笑:“是啊,朝花那么聪明。”

不像是她,哪怕郡主处处暗示还是不敢多想,直到亲眼见到郡主一身黑衣从酒缸钻出。

“秀月,不要往最坏处想。朝花应该会想办法与你见面的,到那时你再来判断她有没有变,要不要把我的真正身份告诉她。”

有秀月来说服朝花相信她就是清阳郡主,自然比她亲口说要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