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手托腮,神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骄纵。

卫羌忽然发现,他一直自矜的身份一旦遇到了出身过硬的娇蛮贵女,似乎并没那么管用。

骆姑娘的父亲是统领锦麟卫的一品大都督,天子近臣。他不可能因为骆姑娘拒绝帮忙,就去找骆大都督理论。

可他在平南王府已经说了亲自来请骆姑娘,总不能空手而归。

“骆姑娘,另一只金镶七宝镯在我侍妾那里,确实不方便赠你。”卫羌摆出言辞恳切的架势。

骆笙笑了:“殿下没搞明白一件事。”

她与卫羌同岁。

十七岁死去,再睁眼已是十二年后。

卫羌比她多经历了十二年,怎么像是白活了?

蠢得不自知。

“什么事?”卫羌看着浅笑的少女,总觉得不会听到什么好话。

骆笙摊手:“不是我要抢殿下侍妾的镯子啊,是殿下请我帮忙在先。倘若殿下直接去请神医,神医看中了这只金镶七宝镯,殿下也不舍得给吗?”

一家子强取豪夺惯了,压根不懂什么叫交换吧?

对平南王府这家人来说,交换大概就是割他们的心头肉。

卫羌被噎得哑口无言。

对面而坐的少女不由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殿下真的舍不得啊?看来平南王在殿下心里没有侍妾重要呢。”

这话听得一旁侍立的窦仁心惊肉跳,不由斥道:“大胆,对殿下竟敢如此无礼!”

红豆一听怒了,掐腰便骂:“你才大胆,放肆!我们姑娘与太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内侍插嘴吗?水仙不发芽,装什么大头蒜呢!”

窦仁气得手抖,指着红豆道:“你,你这贱婢——”

“贱婢叫谁呢?”红豆向前几步,手就快指到窦仁鼻尖上,“贱人就是没规矩,还敢对着我们姑娘大呼小叫。哼,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德性。”

“你再叫一声!”窦仁本是个机灵的,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凶悍的丫鬟,一时失去了理智。

红豆白眼一翻:“贱人,贱人,贱人——”

蔻儿赶过来打圆场:“好啦,你和一个不懂事的贱人计较什么呀,不是让咱们姑娘为难嘛。”

眼看着蔻儿把红豆拉走,窦仁脸都青了。

这叫打圆场吗?这明明叫补刀!

“骆姑娘,您就是这般管教婢女的?”窦仁尖着嗓子质问。

骆笙懒懒瞥了一眼急赤白脸的内侍,反问卫羌:“殿下就带这样的内侍出来?”

卫羌正一肚子火气无处发,瞪了窦仁一眼:“退一边去。”

窦仁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退至一旁。

卫羌缓了缓,勉强露出一个笑:“骆姑娘说笑了,一个侍妾怎能与我王叔相提并论。“

这种话要是传开来,对他可没有半点好处。

骆笙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殿下为何舍不得一个镯子呢?”

卫羌不得不压着火气解释道:“那镯子还有其他来历,委实不好相赠。骆姑娘,除了那个镯子你尽可提条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一个来自储君的承诺,难道还不如一个镯子吗?

这一刻,把对面少女拧眉思索的样子尽收眼底,卫羌心里发出深刻的疑问。

“随便什么条件?”骆笙似是想通了,舒展了眉梢。

卫羌微微松口气,笑意真切了些:“骆姑娘请提。”

“可我什么都不缺,一时想不到需要什么。”

卫晗一脚踏入酒肆,正好听到这句话。

这话听着有些熟悉。

他看过去,便看到太子坐在他惯坐的位置,骆姑娘与之相对而坐。

二人之间摆了一只白玉茶壶,两只茶杯。

卫晗面无表情走了过去。

红豆的声音跟着响起:“王爷今日来得有些早呢。”

卫羌转头,见卫晗走过来,吃惊之余忙起身:“王叔来吃酒?”

卫晗看他一眼,反问:“这里不是酒肆么?”

不来喝酒,难道来找小姑娘喝茶闲聊天?

“就是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到王叔。”

“我也没想到。”卫晗语气淡淡,“太子也是来吃酒么?”

卫羌一愣,随后点头:“听说这家酒肆味道极好,我来尝尝。呃,王叔一起喝酒吗?”

“一起?”卫晗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卫羌笑道:“难得请王叔小酌,王叔可要给我这个面子。”

请客?

卫晗施施然坐下,侧头问骆笙:“到了开张的时间了么?”

“还差一刻钟,不过酒菜已经准备差不多,可以点菜了。”

卫晗微微颔首,熟练点菜:“扒锅肘子两个,卤牛肉十盘,水晶肴肉五盘……”

骆笙笑眯眯道:“今日有鸡丝凉面。”

凉面?

卫晗余光一扫卫羌,淡淡道:“凉面就不必了,上三份油淋仔**。”

吃面太占肚子了,不适合太子请客的时候点。

对价格一无所知的卫羌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并在心里震惊:真没看出来,开阳王胃口这么大。

“去上菜吧。”骆笙吩咐完红豆,拾起刚才的话题,“殿下刚刚说条件任我提?”

卫羌不由看卫晗一眼,强笑道:“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卫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色微沉。

没有听错,这话确实熟悉。

他以前也这么对骆姑娘说过。

卫晗捏着茶杯,突然发现骆笙与卫羌皆神色古怪看着他。

他眼底有些疑惑,扬了扬眉梢。

还是卫羌提醒道:“王叔,您拿的杯子是骆姑娘的。”

卫晗僵硬低头,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把茶杯放下来。

骆笙眯着眼扫了竭力摆出若无其事的男人一眼,不确定想:这人是在占她便宜吧?

姓卫的果然不是好人。

当然,这话不能对卫羌说。

卫羌是被她归为畜生一类的。

骆笙弯唇一笑,对这点尴尬丝毫不以为意:“正好请王爷做个见证。太子殿下让我帮忙请神医,我要向太子殿下提条件了。”

卫羌嘴角狠狠一抽。

这到底是个什么女人啊,向当朝储君提条件,还要找人做见证?

再者说,就算由她提条件,她搞出让他割地赔款的架势来干什么?

卫晗则淡淡一笑:“好,我来当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