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喝高了,行动就直接了。

壮汉与络腮胡子一左一右扑到了石焱身上。

石焱左右看看,谨慎问骆笙:“东家,我能动手了吗?”

昨日一时冲动成千古恨啊!

就因为把抱着他左边胳膊的这个王八羔子扔出去了,他没吃着油淋仔鸡!

没吃着!

对这个王八蛋说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他一拳打死的心都有。

不过不能冲动,万一因为冲动吃不着今日的水晶肴肉,那他就亏大了。

骆笙没开口,红豆叉腰骂开了:“石三火你行不行呀,人家都打劫到你身上了,你还傻杵着干什么?等等,那黑脸小子要干嘛?”

大堂里,没人在意挂在石焱身上的两个醉汉,而是默默看着埋头往后厨冲的黑脸少年。

“这黑小子是喝多了吗?逃跑的话门口在那边啊。”盛三郎纳闷道。

因为骆笙没发话,众人又好奇,一时无人阻拦埋头狂冲的黑脸少年。

只一瞬的工夫,黑脸少年就冲到了院中。

立在院中的少年茫然四顾,因喝得有点上头,结巴着道:“锅,锅,锅呢?”

**了一下鼻子,黑脸少年眼一亮,冲着架在厨房外的一口大锅就冲了过去。

恰好秀月听到动静走出来,见一个黑小子奔向一口大锅,下意识挡住了去路。

热气腾腾一锅卤牛肉,泼到这孩子身上,就要把人卤半熟了……

眼看黑脸少年要撞到秀月,骆笙抄起手边铁算盘掷了出去。

算盘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算盘珠叮当作响,就这么砸在了少年膝盖窝上。

黑脸少年腿一软,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摔在秀月脚边,颤了颤身体一动不动了。

一只玉蝉从黑脸少年脖颈处滑出,静悄悄映入秀月眼帘。

秀月瞳孔一缩,盯着玉蝉如遭雷击。

女掌柜后知后觉惊呼一声,看着骆笙的眼神格外震撼。

她当了这么多年掌柜的,今日才知道铁算盘还能这么用。

东家该不会把那黑小子砸死了吧?

秀月愣愣蹲下来,颤抖着伸出手,去碰黑脸少年的鼻息。

骆笙走过去,淡淡道:“砸不死的。”

这时响起了呼噜声。

秀月跌坐在地,一副放松后虚脱的模样。

骆笙诧异看了秀月一眼:“秀姑,你怎么了?”

“我——”秀月猛然抬头,迎上少女乌湛湛的眸子,强露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骆笙凝视着秀月嘴角的笑,眸光转深。

那抹笑很虚弱,很慌乱,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她眸光一转,扫向趴在地上打呼噜的黑脸少年,若有所思。

秀月不是第一次见这黑脸少年了。

早在进京的路上,黑脸少年冲出来打劫,秀月就在当场。

可那时候她反劫持黑脸少年为质,并不见秀月有何异样。

这一次,为何不同了?

骆笙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黑脸少年身上。

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半月挂在树梢头,洒落的辉光与屋檐下灯笼散发的橘光交织。

有一物进入骆笙视线。

骆笙蹲下来,素白手指伸出,拾起静悄悄躺在地上的玉蝉。

玉蝉穿着红线,还挂在黑脸少年脖子上。

秀月猛然伸出手,把玉蝉握住。

骆笙看向秀月,平静问道:“秀姑认识此物?”

秀月张口想否定,可少女语气太过笃定,那微微挑起黛眉询问的神情太过熟悉,令她陡然丧失了否认的力气。

秀月突然跪下来,冲着骆笙磕了一个头。

骆笙皱眉:“秀姑这是做什么?”

她放下玉蝉,直起身,却没有去扶伏地磕头的秀月。

秀月是她的贴身侍女,如此反应定然与黑脸少年有关。

她好奇的是黑脸少年的身份。

秀月抬起头来:“这孩子是我失散多年的侄儿,求姑娘允许我把他留在身边。”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红豆讶然,“那你进京的时候遇到这黑小子怎么没认出来呢?”

秀姑好算计啊,一个人争宠还不够,居然还要拉山头!

必须揭穿她的阴谋。

秀月摊开手,露出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蝉。

“我侄儿早早就走丢了,本来认不出,刚刚看到他戴的这只玉蝉才认出来……”

红豆撇嘴:“黑成这样还认不出?”

“红豆。”骆笙淡淡扫了红豆一眼。

红豆捂嘴:“婢子不说了还不行。”

姑娘果然偏心秀姑,连疑点都不让人说。

“秀姑,你起来吧。”

秀月迟疑看了黑脸少年一眼。

骆笙笑笑:“既然是你的侄儿,当然可以留下来。”

“多谢姑娘!”秀月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俯身去抱黑脸少年。

抱了抱,没抱动。

黑脸少年瞧着只有十二三岁,却是个结实小子。

“还是我来吧。”红豆轻松把黑脸少年抱起来,一脸嫌弃问秀月,“把你侄子放哪呢?”

秀月不由去看骆笙。

“先放厢房吧,他只是喝多了。”骆笙说得平静,心中却波澜丛生。

秀月是三岁时从外头买来的,在管事嬷嬷手里调教到五岁送到她身边伺候。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秀月在王府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又哪来的侄子

王府灭门前,秀月是她的四大侍女之一,王府灭门后,秀月以丑婆婆的身份遮遮掩掩活了十二年。

那黑脸少年的来历就十分可疑了。

莫非是王府幸存之人的孩子?

骆笙自嘲地想,若不是从司楠口中知晓幼弟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就被摔死了,看这黑脸少年年纪,她甚至以为是幼弟宝儿……

想着这些,骆笙又想到一个人。

玉蝉能被秀月一眼认出来,可见秀月与玉蝉的主人很熟悉。

而那个人不可能是她或疏风几个。

那么最可能的人便是秀月的未婚夫。

秀月的未婚夫掌管王府一卫府兵,是个很出色的青年,对秀月十分倾心。

她出阁把秀月留下,除了替她侍奉母亲,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难道说秀月的未婚夫那个晚上也逃出去了,并娶妻生子——

“东家,这两个人怎么办?”

骆笙回神,目光在壮汉与络腮胡子面上游移,脑海中则浮现出一个冷肃俊朗的青年模样。

难不成这二人中有一位是秀月的未婚夫?

岁月这把杀猪刀,不至于狠成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