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晴空万里,斜斜的日头已没有盛夏时的灼人,晒在身上倒让人产生几丝慵懒的惬意。

成川市赛博电脑城周围车如流水,人头涌动。這是西部最著名的IT销售中心,聚集了数千家商铺,产品也是无奇不有,从数几百万元的大型服务器到一元一张的刻录光碟,但凡能和电脑沾上点边的东东,一般都能在這里找到。

也许是快到周未的原因吧,這里似乎比平日多出了两三成客流。商家们都打起了十分的精神,精明的目光象雷达一样扫视着过往的人群,准确地从中剔选出有潜力的顾客,然后就围上去卖力的吆喝招揽。巨大的屏幕播放着动感十足的MTV,美丽的促销小姐穿着紧身的旗袍盈盈穿梭,到处彩旗挥舞,广告纷飞,一片嘈杂喧闹声,這情景,同高科技的IT业似乎搭不上边,倒有几分菜市场的神韵。

街边的角落,一个老头子正死死地拽住个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

“学生哥!看看吧,物美价廉,4块一张,绝对比里面便宜。”那老头说着,嘴还朝电脑城里撸了撸。老头五短身材,一脸的胡渣,老鼠眼晴,酒糟鼻子,还呲着几颗黄牙,腰下挟着个纸箱,里面杂乱地推着些光盘,盘面上女优鼓胀的胸部和雪白的大腿已很清楚的表明光盘的内容。這幅尊容,加上這身行头,简直是标准的猥琐男老年版。

“不要,都说了我不要!”那学生约有1米75的身高,因缺乏营养和锻炼而显得十分瘦弱,长长的乱发,白白的小脸,脸上罩着个黑黑的大眼镜框,一看就是那种毫无潜力的穷学生。如果你对成川市的中学校服略有研究的话,那身破旧的校服立刻就暴露了他的身份,全市有名的垃圾中学——成川市二十五中学的学生。难怪這倒A片的老头认准了這个潜力客户,死死拉住他不放了。

“我這里货齐全着,倭国的、山姆国的、香江岛的都有,你慢慢挑,我亏本卖了,10块钱三张,怎么样!”老头锲而不舍地坚持着。

“我真的不要,放开,我要走了!”学生心慌意乱地拼命挣扎着,觉得周围的人都象是在偷眼注视着自己,他脸胀得通红,似乎快要滴出血来。

“别不好意思,年轻人嘛,谁不好這个?我老头子没赶上好时候,年轻时没這玩意儿,你们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要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对外开放,才让你们过上了好日子!你们是祖国的未来,是民族的希望,是早上**点钟的太阳,别扭扭捏捏的不知好歹,哪象个年轻人!好了,好了,八块钱两张。”老头义正言辞地批评道,一点没注意自己的价是越叫越高。

不知好歹的年轻人那瘦弱的身板被猥琐的老头紧紧拽住,象老鹰嘴里的小鸡,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全没有挣脱的希望。

“你這学生哥,怎么一点都听人劝!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這么好的东西不要,你还想要什么?算了,为了你们這些祖国的未来,老人家我這次赔血本,3块一张,這总行了吧!”

学生终于停止挣扎了,他刚才如革命烈士般抵死不从,倒并不是因为他思想如何高尚,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云云,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流动资产总数正好是——3元钱!

没错,正是3元钱!就這还是从父亲给他修车的10元钱中顺出来的。而這电脑城附近的盗版光碟都是5元一张,也许有人能同小贩砍到3元,但這人绝不会是這位同学,让他跟人讨价还价,还不如让他跳楼容易点。

“好吧,就拿一张。”见這老头如此上路,他从书包里掏出宝贵的3元钱递了出去,随手抓了张碟塞进书包象做贼似的就想逃走。

“哎哎,小同学,你都没看看是什么内容。慢慢挑吧,我不着急!你是喜欢倭国的还是山姆国的?是双飞还是单挑?老汉推车还是观音坐莲?女同男同,公车痴汉,制服诱惑,学生波霸,**荡少妇,你总得选一下吧!我這人做生意讲的是信用,绝对要让客人满意!别跑啊,再看看!”猥琐的老爷子还是不肯放过他,在人群中高声叫着,腆着脸直追过来。那学生赶紧跳上自行车,飞一般的骑着溜了。

行驶在熟悉的回家路上,路边两排高大的梧桐树象一群宽厚的老者,爱怜地伸出巨臂为他遮住了西斜的日头,一阵阵凉风拂面而来,那学生终于放松下来,脸色也渐渐回复了正常的范畴,心情竟慢慢地好起来。

没想到今天运气还真是不错,本以为只有逛逛的命,居然还让我买到张3块的A片,不知是什么内容,看那老头猥琐到极点的模样,倒的货应该不会差吧,今晚可有得爽了!

他一路YY着,车骑得飞一样快,一会儿就到家了。

看到這里大家应该明白了,這位同学就是传说中的宅男。所谓宅男,有道是四门不出、五谷不分、胆小如鼠、软弱无骨,典型的有色心没色胆,一有风吹草动就做兔子状的新一代优秀青年。

宅男名叫冯宇衡,是成川市二十五中高三2班的学生,他的父母都是大型国有企业的工人,老实巴交,也是属于吃亏次次不少、便宜回回没份的主儿。虽然挺过了九十年代那场波澜壮阔的大下岗运动,幸运地保住了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工作,但家里的经济状况就实在不值一提,勉强算是能维持下去罢了。冯宇衡同学从小就在父母愁眉苦脸的衰叹和斤斤计效的算计声中长大。

他的家在城东老城区一栋破旧楼房里,這是早年国有企业的福利房,大院里的邻居都是一个单位的老工友,周围也都住的是城市底层平民。远远的,可以望见新城区一片刺破苍穹的摩天大厦,一到夜间,新城区的***喧哗和老城区的黑暗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同娇美时尚的少女和白发迟暮的老妇。新老城区之间,是一片片嘈杂热闹的建筑工地,满是黄土的工地上挺立着一排排起重机械,象城市的伤口被插上了一根根钢针。沉重的打桩声从地底隐隐地传来,城市改造拆迁的步伐正以排山倒海般不可阻挡之势向他的家席卷过来。

所谓的家只有不到30个平米的面积,一室一厅,都是袖珍型的。有一个窄窄的厕所,勉强能蹲得下一个人,洗澡时,就得象耍杂技似的惦着脚站在尿槽的边缘。厨房也是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设计,炒菜时大厨必须委屈地站在门外,這样才能把握着锅铲的手伸直。冯宇衡上初一时,父亲把那个小小的阳台用零碎的四合板围了起来,以牺牲客厅的采光为代价,为小冯同学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空间。

在自家楼下锁好车,冯宇衡提着书包就准备上楼。“小冯啊,放学了!”院子里几个正在下象棋的闲人跟他打着招呼。

“哎。”宅男低着头小声答到。不过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别人当然就更听不见了。

“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有闲人不高兴了。

“嘿,你才知道啊?从小就這样!”旁边的闲人说道:“简直是闷罐一个,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冯家三代单传,最后摊上這么个主,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這些话一字不漏地钻进宅男的耳朵,但他就象没听见一样,眼睛盯着脚尖,只管走自己的路。

蹑手蹑脚地走进家门,象往常一样,父亲冯卫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母亲郑秀梅半个身子堵在厨房门外炒着菜,由于唯一透光的阳台被围了起来,虽然天还没黑,客厅里那盏节能小灯已经提前上夜班了,发出一片昏暗的桔黄色光芒。

跟父母打了个招呼后,冯宇衡就一头钻进自己的小窝,从书包里掏出光盘认真看了看。盘面看上去保护得不错,没什么划伤的地方,背面用水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字迹颇得野兽派狂草大师的真传,冯宇衡端详了好半天,终于勉强辨认出那是“华丽人生”這四个字。

這是什么A片,好象都没听说过。冯宇衡想着,打开了电脑,把光盘塞了起去。這是一台古老的塞扬900旧电脑,是冯宇衡的表哥淘汰下来送给他的,也是宅男同学唯一的奢侈品。

破旧的光驱发出吱吱呀呀的读碟声,冯宇衡焦急的等待着,谁知声音响了一会儿却停了下来,电脑也毫无反应,最后干脆连光驱灯也熄灭掉,直接摆出一幅死相瞪着宅男。

“拷!”冯宇衡骂道,动了动鼠标,发现系统完全没有响应。

居然死机了!宅男气得裂歪了嘴,這个破电脑,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他用力地按下了光驱弹出键,没反应。又按下热启动键,还是没反应。“什么破碟啊,还带病毒的!”冯宇衡无可夸何的按住电源键,等了几秒钟,仍然没反应。

遇到鬼了!气急败坏的冯宇衡只好钻到床下去拨电脑的电源。由于房间太小,他缩着身子,弄得出了一身汗,才勉强从床下那一堆堆杂物的缝隙中拨下电脑的插头。带着一身灰尘从床下起身一看,那电脑居然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