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儒再大方也禁不住人这样看啊!龇牙咧嘴的苦着脸道:“杏芳,爷是把相府让出去了,地方小了,可爷还是天天回来的,哪里会见不到?咱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天不知要见多少次呢?”

说话间,他一低头这才看清,杏芳面前还摆着两只小铜碗装着满满的两碗水酒。

梅香儒见杏芳任他再怎么说,就是盯着他不放,只好无可奈何的说道:“你这是对月饮酒呢?天不早了,爷一碗,你一碗喝了咱回去歇着吧

!”话没说完,人已经蹲下去拿起那两碗水酒。

杏芳一见,脸上顿时一片慌乱,尊卑也顾及不上了,急急的抢过去,赤急白眼的道:“奴婢这是给自个准备的。”

大概她使的力气有些大了,竟掐的梅香儒的两个手生疼。他倒吸一口凉气,佯装恼怒道:“杏芳,你抓疼爷了”杏芳已抢了那两碗水酒在手上,由于用力过猛,碗里的酒大半已洒了出来。

杏芳也不解释,抬手把两个碗中的酒都倒在口中,“咕嘟”一声咽了下去,随手扔了两个碗子,这才扯着梅香儒的手抬在眼前细看起来。

梅香儒的手上赫然有三、五道才抓的红印,杏芳轻抚着抓痕道:“奴婢冒犯了爷,还请爷不要跟奴婢计较。”她抓着梅香儒的手却越抓越紧,指甲都抠到梅香儒的肉里了。

梅香儒疼的眉头都拧起来了,心里正紧张着哪里不对劲,看向杏芳时就见她的嘴里正吐出丝丝白沫,那美丽的五官全变了位置,扭曲在一起。梅香儒再顾不上仪态,大呼着:“快来人……快来人啊!”一边让杏芳倚在自己身上。

梅香儒却支不住她,眼看着要倒下去。平日里伺候自己出入的大汉——牛大畚不知何时已到了身边,梅香儒见他傻愣着不知如何动作,就喊了句:“快把人抱到房里去。”

那牛大畚双手托着杏芳,梅香儒在前面带路快步向正厅奔去。

两个提灯的小厮、丫环听到喊声也向这边跑来;几个看不清面目的黑影也快速移了过来,想是相府的护卫。

跑得气喘吁吁地梅香儒冲几个人吩咐道:“快去叫郎中,再准备些清水。”很快就有两个黑影奔了出去,一个小厮打着灯笼,另一个丫头和小厮却极快得向后院奔去。

进了大厅的门,梅香儒让牛大畚把杏芳放在屏风后的软榻上,这才听到杏芳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

刚才跑得急却没注意到,这会儿才听清杏芳一直在说的是:“爷,没用的,没救了,这毒根本没得解……”“爷,就让杏芳走吧……”梅香儒也不理会她,只冲一旁端着清水跑来的小厮说了句:“快给她灌水,越多越好!”转身叫住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句:“快去拿支筷子来

。”

一阵手忙脚乱后,小厮已经给杏芳灌下了两大碗水,杏芳的手死死的抓住床单,手指憋的青白,额上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滚下来,想是疼得不轻,她却咬牙死忍着不肯叫出来。乌青的嘴唇已咬破,嘴角上白沫混着些污血,看起来情况很糟。

梅香儒让大汉牛大畚从身后搂紧她并用双手掰开她的嘴,自已则拿着支筷子身她的咽喉处捣去。慌乱中梅香儒也没看清自己戳在那里了,好在杏芳很快开始呕吐。小丫头端着盆子接着,吐出来得没有多少食物,多半是清水伴着粘液。

待她吐完后,两个小厮又遵着梅香儒的吩咐开始给她灌水。如此三番五次,直到杏芳一脸污秽,梅香儒自己也出了身透汗把个外袍都湿透了,粘在身上,全身如虚脱了一般。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上来扶着自己的正是郑执事,知他通医术,梅香儒无力的挥了下手说道:“先生快给看看,人怎么样了?”

郑申君把梅香儒交到自己的两上小童手里,嘱咐小厮快些给相爷换身衣服,这才不不慌不忙的拿起杏芳的手号起脉来。稍停,很奇怪的看了相爷一眼,说了句:“无碍,已无性命之忧。”转身又写了个方子让小厮拿去剪药。

梅香儒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别换衣服了,扶爷到温池里泡会吧。”

小厮很快把剪好的药汤端了上来,一个丫头给杏芳喂了下去。郑执事让两个小童把杏芳也扶进了寒池。

那杏芳一进寒池就像被秋雨淋透的雏鸟一般,披着一缕缕的湿发,挥身不停打着冷战。时不时的脑袋会神经质的猛晃一下。

梅香儒泡在温池里浑身被暖融融的水包围着,身上的力气又慢慢恢复了。这会竟笑着打趣杏芳道:“这下知道毒药不是好喝的吧!什么不学,学人喝毒药。”杏芳死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梅香儒也没觉着难看,冲一边伺候的小丫头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早晨不还好好的,不会是因着爷吧?”

看着梅香儒一脸的焦急,担忧,提灯的小丫环却不急。把灯笼交给小厮,双手过去托住杏芳的一只手臂,这才回道:“杏芳姐姐变成现在这样,还真是因着爷的一句话。爷早晨说她是个不祥之人,管家说:怕克着相爷,府里容不得她,要送她出府

。她家里人问明了原因也不让她回去。她兄长回过话来让府上直接卖了就是。相府遣出去的人,哪个府里敢收!多半是要卖到窑子。这样的人只怕鸹母也要嫌恶。她是个心性高的人怎么受得了!原有几家看上她的,也曾到她家提过亲,只因杏芳姐姐咬死不肯嫁,家里人碍着相府也不敢强逼。这会听说是因为她克主被哄出府来,又都不肯娶了。管家一说让她离府,她就有些不对劲,从早起就没吃饭,晚上她要去院里走走,姐妹们只当她心情不好,也没在意不想却是出来喝药。”小丫头嘴皮子倒是利索,一气说完,也不喘气。

梅香儒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杏芳是个不祥之人,问道:“爷何时说的这话呀?”小丫头回道:“杏芳姐姐早晨问爷要不要香一个,爷不是嫌她不祥来着。”

梅香儒这才想起早晨自己确实说过:她亲了一口自己头就被打破了。这也太夸张了吧!自己不过是怕她戏弄自己,找了个借口而已。

还真没看出来自己竟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句话就能改变别人的一生。以后还真得注意了。再不敢随便开玩笑了。不定到时惹出什么事来。唉……长叹气,梅香儒认命的想:还是先把眼前这事摆平了再说吧!这小姑娘真要毁在自己手上,还不得内疚一辈子。

梅香儒抬头正看见杏芳在看她,转向杏芳,郑重其事的说道:“早晨爷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爷现在就补你一个香香。“他嘟起嘴巴,伸过脸去。惹得下人个个吃惊异常。匆忙赶来的大管家看到梅相爷一脸严肃的做着这有些轻浮浪荡的举动,差点没让自己的口水给噎住。

杏芳却惨白着一张脸说道:“爷,不全是因为这。他们一直在逼奴婢给爷下药。”小心的窥着相爷接道:“奴婢一直找借口推托,他们也因着奴婢有机会亲近爷,就忍了。早晨爷一句话,断了奴婢在府里呆下去的路。家里的兄长原不是奴婢的亲哥哥,以前觉着奴婢多少有些用,现在听说奴婢克主不祥,借着由口赶奴婢出门。那些人说只要给爷下了药,就给奴婢一条活路。”杏芳这时呜咽的哭泣起来,啜泣道:“爷说的没错,奴婢真是个不祥之人,与其这样,倒不如奴婢毒死自己也落个干净。”梅香儒安慰道:“傻姑娘,你死过一回,知道还是活着好吧?”杏芳哭道:“奴婢不想死,可怎么活?他们如何肯放过奴婢?”梅香儒打了个响指,一脸霸道的说:“爷给你撑腰,看谁敢为难你!”杏芳却喏喏道:“奴婢没用,每次他们来都蒙着脸,奴婢到现在连人都没看清楚,爷如何帮奴婢?”梅香儒沉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终是跑不掉的。你只管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杏芳这才低声道:“难道爷就不怕万一奴婢听了他们的话,对爷不利?”梅香儒大笑道:“你没听过,好人不长命坏人万万年这句话嘛,爷这样的怎么也得活个百八十岁

。爷前阵子中毒,痛痒不能忍时,也想过要自杀,爷饿了自己好几天都没死。比你这毒毒得多的毒药爷中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不还好好的活着吗?”杏芳大颗大颗的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滚了下来,心痛道:“爷受苦了。”梅香儒皱着鼻子道:“知道就好,以后可要好好伺候着爷。爷这一生有夫人足矣,不会再娶妻妾;但是,爷还是可以给你们撑腰的。直到看着你们个个都嫁个如意郎君,过上幸福生活。”到最后语气已变得如誓言般坚毅。

杏芳愣愣的看着一脸肃穆的梅相爷,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梅香儒却顾自说道:“杏芳,你死过一回,就当是你已拿命还了他们的。这一次算是重新活过,你要为自己好好活着,再不要为任何人为难自己。不尊重你生命的人,你也不值得再为他们付出什么。”

杏芳哆嗦着软倒在池沿上,小丫头死命的托着她的手臂。紧瞌着的眼睫下,泪珠却是越流越多。

梅香儒轻声道:“你想些开心的事,心静下来,慢慢就不觉得水凉了。”看着杏芳已被池水洗净的娇艳容颜,那大眼睛里滚滚而下的晶莹泪水,真真是应了那句"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梅香儒无限怜惜的说道:别哭了,再哭可就哭出两只桃来了。爷给你唱个小曲。”

唱曲都是下贱人做的,杏芳哪敢让爷给她唱曲。想要阻止,梅香儒已经用他那极好听的低音唱道:“相府有个姑娘叫杏芳,长得美丽又大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头发黑又长……”那奇怪又悦耳的音调让杏芳一下着了迷,竟忘记阻止他了。

许是闹腾累了,杏芳很快就在相爷的歌声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抖动一下,滚出一颗如水晶般亮晶晶的泪珠来。

梅香儒吩咐大汉把杏芳抱回房中。

看着大汉跪在床边,小心的把杏芳放在自己的大**。梅香儒在挨着床头的一个绣墩坐下,定定的看着在梦里还偶尔抽噎几声的可人儿。梅香儒反省道:自己还真是一言九鼎啊,一句话差点毁了人家的美好一生。好像不太恰当,该说是言重于山吧。权力的杠杆会把他的一切言行都无限放大吧,怪不得居高位者都谨言慎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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