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儒今天之所以这么多话,不是他喜欢热闹或是喜欢卖弄,或是真的想试试这些人的才学见识,实在是因为……此话说出来有些丢脸,梅大人虽然也冲杀上战场两回,可还是一见血腥就腿颤、手软。

一个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灵魂,平日里受的教育都是怎么尊重人,友爱、帮助人。那是不分种族、国家的和平和友好。

现在让他像个杀人狂一样看着活生生的人送到战争这个大机器面前被绞杀。

肆意流淌的鲜血、撕裂的伤口、痛苦的惨叫。他无论怎样的坚定也无法建设起如别人那般无动于衷的冷漠。

他不想、不敢、不情愿做的事,却一步步被推着向前,向前,没时间思考也停不下来。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战,人就冲上了沙场。

来不及细想,生活的巨轮已把他推上战争的中心,坐在城头看着双方厮杀,脑子清楚的指挥着作战,心里却懵懵懂懂地不知所措。

梅香儒是不忍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别开脸却又时时惦记着城外的战况。不敢看又想看,为了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他不得不热心的为手下学士们提出一个又一个议题。

尽管刻意避开他还是满脑子的血腥,即使坐在大椅上他的腿都在一跳一跳的抖个不停。幸好城头上风大,而他的衣袍又宽又厚,大伙竟然只注意到他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却没看到他那颤抖的腿。

城外的战斗看来是要结束了,城门外开始喧闹起来。

果然是孙震山先回来,淳熙殿后。薛先生惊诧道:“孙头领今日怎么不恋战了?”

梅香儒大笑道:“你去问问不就明白了。”

薛先生再看看城门处的孙震山恍然大悟道:“大人,今天我众敌寡,几人追杀一人,孙帮主定是觉着不过隐。又自认是英雄豪侠,不齿于欺弱凌小是这样吗?”

梅香儒应道:“是,又不全是。”

薛先生诧异道:“还有其他原因?”

梅香儒不再卖关子,为他们解疑道:“孙震山号称拼命三郎,杀敌哪有不卖力的,到最后,就如先生说的那般,可先生忘记了,蚩戎人杀了孙震山的众多兄弟,他每次杀敌回来时都双眼通红,可见那恨有多深。断不会因着以少胜多就不齿于杀人。爷刚说了,爷还派出支奇兵,那就是淳香领的女兵。淳香的女兵,才训了没多久,爷让她最后再杀出来。剩下的残敌最适合这样的新手练习。孙震山虽然不像窦大帮主那般怜香惜玉,至少也不会与女子抢功,是以他必会先回来。淳熙是哥哥,淳香带的女兵都是些新兵,马都骑不稳,杀敌更是下不了手,怕出意外他必定会等到女兵结束战斗才会回来,这才是他殿后的原因。”

众人顿悟,梅大人笑道:“万事总有因,只要探明原因就不会奇怪。”

薛先生问道:“那大人在西都说下雹子,到了这里就真的吓了雹子,可是大人早就预测到了?”

梅香儒笑语道:“爷不懂天象,那能预测那么准,不过是句玩笑罢了。”

一真站在垛口的陈烈喊道:“那边有一股蚩戎兵跑掉了。”

众人皆凑过去看,唯有梅大人不动,薛先生和郑申君立在他身后。

城外隐隐传来:“大兴的妖相,你等着……我们会回来报仇的。”

张正彪只去瞄了一眼就转回伞下,嘿嘿笑道:“大人,您这个玩笑可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