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歌剧院

半个小时前,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宴会厅,不知道逃了多久,等他们停下来时,发现原本在身后追逐的乌鸦早已不见了踪影,而他们正站在一条细窄的林间小道上,一抬头只能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榛树。

几人对视一眼,一个女人开始抱怨了:“终于不跑了么!我的脚都要跑断了!”

她的名字叫何云,是一个富家小姐,从小就被娇养长大,从出生起就没有吃过这种苦头。

到了现在,她脚上还穿着一双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如果不是丈夫拉着她,逃跑途中她就不知道要摔倒多少次了,不过她却并不领情,反而将炮口对准了他:“都怪你!要不是你收到了邀请函,我们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现在可好了,我们要怎么回去?”

谁知道那些乌鸦还会不会在外面等着他们!

丈夫何正伟不断地跟她道歉,说软话陪小心,都不见她消气。这时候另一个女人开口了:“好了小云,我们来之前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正伟他也不是故意的。再说邀请函我也收到了,你是不是也要怪我拖累了大家?”

何云听到女人一说话,原本盛气凌人的模样也收了起来,她哼了一声:“当然不会了,这个窝囊废怎么能跟蔷姐相提并论?”

何云伟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也不辩驳,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叶蔷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也不再继续说和:“我知道小云你是个懂事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离开这座诡异的庄园。小云,你看一下手机,能不能拨通电话?”

如果能跟外界联系上,就可以寻求救援了。

何云也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打开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手袋――其他人或者是一开始就没有带上,或者是逃跑的路上弄丢了,现在一行人里能拿出手机的也就只有她一个。

“不行,没有信号。”何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所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司机如今都停在庄园门口,进入庄园的时候是庄园主派车来接的,当时汽车大概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宴会厅门口,保守估计他们现在离大门也有几十公里。在场的五个人都是颇有身家,身娇体贵的,尤其是叶蔷的丈夫,都已经五六十岁了,体力跟不上,怕是根本走不出去。

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大门在什么方向,就算真想走出去也找不到路。

他们并不知道,庄园存在于一个独立的空间里,即使他们找到了大门,没有主人的允许,也是出不去的。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何云更是高高扬起了眉毛,忍不住又想发火。

这时叶蔷把手里拎着的高跟鞋啪的一声放到地上:“我记得我们进来的时候车子是向北行使的,我们往南走肯定能够走出去。即使走不到大门,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谁知道这树林里有没有野狼什么的?我们必须得找个地方过夜才行。”

从一开始,她就隐隐是几个人中的主心骨,她一发话,她老公谷柏西就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阿蔷、说的、对。”

何云看了她一眼,也说:“我听蔷姐的。”

至于她的老公跟谷柏西的私生子,两人根本没什么话语权,这时候也点头称是。

叶蔷穿上了为逃跑而脱掉的鞋子――不穿不行,地上不知道有多少碎石子和断枝,不穿她的脚要划破的。

叶蔷辨认了一下方向,五个人开始往南走,大概是他们运气不错,没有多久,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座尖顶的房子,房子透着暖黄色的亮光,远处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

“有人!”何云面露喜色,顿时加快了脚步,朝着房子走去。

其他人表现跟她一样,看到亮着灯光的房子,听到歌声,他们心里就如同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有人的话就代表他们可以求助了!

只有叶蔷面露犹疑,但是看到他们那么激动,到底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等走近了,他们也看到了满墙的黑色蔷薇,在夜色掩印下随风摇曳,送来一阵阵浓烈的花香。

叶蔷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指尖微微颤抖起来,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看到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何云还特意拉了她一把:“蔷姐,你发什么呆呢!快进来啊!”

“……”叶蔷没有反应过来,立刻就被她拉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是一座小型歌剧院。座位上包着红色天鹅绒的垫子,一看就软绵绵的十分舒适。

何云马上拉着叶蔷坐在上面:“走了这么久我都要累死了,幸好这里有座位能够休息一下……蔷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这时候谷兆东刚刚殷勤地扶着谷柏西坐下,就听到叶蔷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我们马上就走!不能留在这里!”

“蔷姐?”何云不明白叶蔷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

“你不懂!这里绝对有问题!”叶蔷不复之前的从容,整个人透着一股暴躁,“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听到有人唱歌,现在有看到人吗?如果这里有人,看到人来了为什么会不出现?如果没人,那刚才到底是什么在唱歌?”

何云被她说的脸都白了,她仔细一想,说话都颤抖了起来:“……蔷姐,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进来歌声就停了?”

“……”其他人愣了一下,发现真是如此,不禁有些不寒而栗,叶蔷一语定音:“我们立刻离开!”

他们连忙想要离开椅子,往门外跑――然而他们却惊恐地发现,他们好像被粘在椅子上似的,根本站不起来了!不仅如此,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就这么维持着惊恐的表情,端正地坐在了椅子上。

等到夏诺和阚琛进入歌剧院的时候,夏诺看到第一排上已经端坐了几个黑影,不禁感叹道:“原来除了我们还有其他观众啊?”

看小木偶人威逼利诱也要请他们过来的那副模样,他还以为是因为实在没人捧场,它才非要邀请他们呢!

现在看来,虽然只有寥寥几个观众――夏诺数了数,应该是有五个人――但是也不至于太过寒酸了。

阚琛看了一眼,倒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了一眼身旁抱着花束,神情愉快的少年,还是没说什么。

那个相比较于它的兄弟,性格比较腼腆的小木偶人领着他们在旁边落座,夏诺离旁边的叶蔷只隔了一个座位,看到阚琛投过来的目光,它软软地解释了一句:“这里是视野最好的地方。爸爸嘱咐我一定要让你们坐在这里。”

它确实没有说谎,不过夏诺听了却很想笑:“可是我看不见啊,视野好有什么用?”

“唉――?”小木偶人惊叹了一声,打量了他黑润的眼睛一番,感慨道,“我刚才一点都没有发现呢!你这样会不会很不方便?要不要让爸爸给你换一双眼睛?我和哥哥都已经换了三双眼睛了,每一双眼睛都看的很清楚哦!”

眼睛也可以换?夏诺乍听到还有些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它们兄弟都是木偶,眼睛对它们来说只是零件而已,自然想换就换了。

“应该不行吧?我跟你们体质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如此说道。

“普通的人类?不是啊,你明明是阚琛先生的宠……嗯!”

小木偶人被掐住了脖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留下夏诺一脸茫然:是阚琛先生的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小木偶人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阚琛眼含威胁地看了它一眼,慢慢松开了手。

劫后余生的小木偶人也不敢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丢下一句“我去后台看看爸爸”就飞快地离开了。

“他刚才想说的是……”夏诺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阚琛轻笑一声:“没什么吧?小孩子就喜欢胡言乱语,谁知道它们整天在想什么?”

但是说完之后,他却是陷入了沉思。

刚才他下意识地就阻止了那木偶继续说下去,但是想想,那木偶也没有说错什么吧?他不是一直都把少年当做一个可爱的小宠物吗?为什么自己会不愿意让它说出那个词汇?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落在他脸上的那个温热柔软的亲吻,以及亲吻过后隐隐失控的心跳。

或许,少年对他来说并不只是宠物。但到底把少年当做什么,他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答案。或许……

阚琛闭上了眼睛,不愿再深想下去。

“说的也是。”他听到身旁地少年用清亮好听的声音说道,“现在的小孩子是挺让人摸不透的……”

不必转头,他也能想像得出少年现在的模样,肯定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像在对自己的话做出回应似的……

这么想着,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的嘴角已经悄然勾了起来。

夏诺想到了现实世界里邻居家的小孩儿,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思维特别跳跃。可能前一秒还在跟你炫耀玩具,下一秒就夸奖起动漫里的英雄人物来了。

这么一想,小木偶人话说到一半就跑掉的行为也不是那么突兀了,毕竟是小孩子嘛。

但是夏诺不知道,其实他眼中的小孩子,实际年龄比他还大好几岁呢!

画面倒回到他们进入歌剧院的那一刻。

李查理坐在后台的长椅上,身边坐着一个头戴黑色面纱的美貌女人,他紧紧握着女人的手,颠三倒四地说道:“薇薇啊,今天这部戏可是为你准备的,你可一定要认真看看……这些年我可是长进了很多,再也不是原先那个窝囊废了……对了,你一定要好好表演,这部新剧能否成功全都要看你的表现……”

女人沉默地坐着,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这时候小木偶人中的哥哥从门后探出头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十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爸爸,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啊!客人都已经到齐了,歌剧要开场了!”

“哦――哦!”李查理慌忙站了起来,神经质地推了推眼镜,“客人都已经来了啊!庄园主也来了吗?这么多年承蒙他的关照,我一直想要谢谢他,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爸爸!”小木偶人大叫了一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它用力拉了一把椅子上的女人,连拉带拽地把她推上了舞台。猩红的幕布缓缓拉开,女人就这么僵硬地出现在了舞台上。

叶蔷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睛倏然瞪大了。

其实在看到阚琛和夏诺进来的时候,她还想着向这两人求救来着。不管怎样,只要是个正常人,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怎么也会觉得不对吧?但是无论她内心是多么的着急,多么的想要开口,却不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

但是很快,她也发现了那两个人的不对劲。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明明发现了他们的困境,却对此视而不见!而那个模样可爱的少年人两眼无神,根本就是个瞎子!不过,就算少年不是瞎子,叶蔷也觉得指望不上他。看他跟那个见死不救的男人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仅如此,最让她害怕的是,给两人领路的居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会跑会跳会说话,与活人无异的一个木偶!

木偶经过她身边时,还冲她做了一个鬼脸,说了句什么,然后便笑嘻嘻地离开了。

当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想起来,它说的好像是――“好久不见啊,妈妈。”

台上的女人一开口,夏诺就知道为什么之前阚琛先生会给出那么低的评价了。原因无他,女歌唱家的声音实在是难听了!

好像粗砺的石块摩擦在一起,又好像刻刀在木头上用力划过,从她开口开始,夏诺一点都没有注意她到底唱了些什么,注意力全都放在怎么让自己不再经受这种折磨上了。

“阚琛先生。”夏诺凑到男人的耳边,悄悄说道:“我们可以偷偷逃跑吗?”

“阚琛先生?阚琛先生……”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夏诺发觉他好像在出神,于是便轻轻唤了几声他的名字。

阚琛:“!!!”

夏诺感觉自己原本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被猛然攥紧了。原本覆在上面的大手好像是害怕他逃跑似的,一下子收拢了手指,力道有些大,夏诺忍不住低声痛呼了一声。

“抱歉。”男人连忙松开了手,他的声音还有些喑哑,里面含着几分莫名的情绪“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是说,我们能不能偷偷逃跑?”夏诺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恐怕不行。”男人看向通往后台的那处角落,“李查理现在正躲在幕后偷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