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罗哈城静悄悄的,甚至连蚊子嗡嗡叫的声音都听得到。当然,地府是没有蚊子的,就算有,也已经在战争的硝烟里渐渐销声匿迹了。

罗哈城的人本来是喜悦的,可是喜悦之后呢?

喜悦之后,任然是那种战争带给人们的悲痛。他们有太多的兄弟姐妹死在战争中了,喜悦过后,自然就是为自己的兄弟姐妹哀悼。

悲痛中的人是不喜欢讲话的,所以整个罗哈城静悄悄的,所以整个罗哈城没有一点声音。

唐宗云也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是否也正处于悲痛之中?

他没有睡觉,他也睡不着觉。寂静的院子里面,只有孤单单的水池,孤单单的落木,孤单单的垂星与他为伴。所以,他的心在此刻也是孤独的,寂寞的。

他看着远处,远处是一阵迷茫的烟雾,摇曳的微弱的灯光只能够照亮前方五米的地方,可是他的眼睛似乎已经穿透了千里,甚至万里。那里,又有什么?有什么东西,是只有他能够看得到的?

寂寞,还有孤独。

他的一辈子处于劳碌中,为了唐门,他牺牲了自己,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亲人。现在,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而且也将唐门交到了一个他信得过的人手中。那么,他身上的负担减轻了,他是否应该高兴呢?

他的确应该高兴。

唐宗云已在微微哼笑。

“唉,你难道真的打算好了吗?要知道,这可是一条无回路呀。”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心中忐忑的霍翊在没有经过唐宗云同意下推开了门,步入了小院子之中。

唐宗云并没有看向霍翊,他好像早就猜到霍翊一定会来的。所以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这略显的慵懒的笑容却是让风中细小的冰块也融化了。

可是霍翊心头的冰块却还没有融化,他缓步走到了唐宗云的后面,轻声道:“这一去,可就不知道会不会的来了呀。”他已经不愿意将声音放大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已经哽咽了,如果说大声点,他不知道自己会认不认得住不落泪。

唐宗云依旧在笑,如春风般的笑。笑完之后,他的脸色又有点苦涩:“你也知道,如果我不去,就没有人去了。”

霍翊突然漏出了严厉的神色,道:“这不能够成为一个理由!”

唐宗云又笑了,道:“没有什么理由,我已经决定了,没有人能够改变的了。”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的别人有半点的质疑。

霍翊只好叹气,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我只希望,我还能够看的到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几声杜鹃的啼叫,那么悲凉,那么凄幽。

杜鹃啼血,霍翊见到的会不会是血?

唐宗云却不以为然,他好像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道:“放心吧,你一定会见到我的。”他终于将连扭了过来,看着霍翊。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信任霍翊了,原因没有其他,只有一个,因为很多人都毫不保留的信任霍翊。

可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霍翊的手重重的搭在了唐宗云的肩膀上,微叹道:“你自己小心吧,你说的没错,你不去的话的确没人能够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甚至已经听不见了。

剩下的,是他微微的啜泣声。

他真的哭了。

唐宗云这样做是否也是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念头和精神?

唐宗云也微微叹气,他的声音又低落了下来,道:“我还有一个要求需要你为我完成。”

霍翊道:“你说。”

唐宗云道:“洛儿,还有飞儿,他们两个都还是孩子,我希望你能够多多照顾一下他们,我的要求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了……”他的话已凉,和夜一样。只要是个人,就能够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他……莫非已经知道自己回来的希望不大了?

霍翊总算是将眼泪咽下去了,郑重地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会的!”

“我会的!”

这三个字对于唐宗云来说,简直比什么都重要,因为这三个字一出,他背上压下的负担就终于第一次解放了。他是否真的累了?一个人如果也被这么重的负担压这么多年,他也一定会感觉到疲惫的。

唐宗云不仅累了,而且老了,可是他现在却依然焕发了青春的光泽。他又笑了,这种微笑总是能够让人如沐春风。可是霍翊却没有这种感觉,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环境给他的悲凉,这个世界给他的悲凉。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

霍翊当然知道是谁来了。

他已经悄悄的走出了房门,临走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唐宗云一眼,然后就埋头走掉了。他怕眼泪再次掉下来。

唐飞和唐丁走了进来。

唐飞的脸本来就很冷淡,他的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皱了起来,脸色沉重。他没有哭泣,因为他强行将自己的泪水吞回肚子里去了。他不想在自己父亲即将战斗的时刻哭泣,那样只会对他不好。

唐丁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他也不想因为眼泪干扰自己的父亲。可是他依旧还是太脆弱了,脆弱得掉下了眼泪,脆弱得连不哭的力量都没有了。

可是,人在这个时候岂非都是脆弱的?

唐飞何尝不脆弱,只不过他隐藏得很好,但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知道,随时随刻,唐飞都会落下真挚的泪水来。

见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走进来了,唐宗云温馨地一笑,然后张开了双手。

唐飞和唐丁竞相跑到了他的身前,用力的,深深的和自己的父亲拥抱在一起。他们恨不得就这样抓住自己的父亲一辈子,甚至下辈子。他们失去父亲太久了,他们渴望这种拥抱自己亲人的感觉。

唐宗云又开始自纠起来,他不该让自己的孩子失去自己的。他不该为了唐门而丢弃自己的孩子,让他的孩子从小就失去了爱的滋润。他不该,他真的不该……可是,这一切又怎么由的了他……

唐飞和唐丁忽然睁开了唐宗云的怀抱,然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张护身符,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放到唐宗云的手上。

护身符很简单,两张黄色的纸折成的,上面画着连他们都看不懂的画,这是唐飞和唐丁临时亲自做出来的。纵然这或许没有什么作用,可是此刻在唐宗云的眼里,却是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得多。

唐宗云郑重地将护身符收好,放在自己的胸口,贴在自己的心间。他想要永远记住,永远握住,因为这是他的孩子唯一一次,也是仅仅的一次,为自己做的礼物。

他的眼睛已经红了,眼泪已经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唐飞和唐丁的眼泪早就忍不住要落下来了,三人哭着拥抱在了一起。这拥抱,无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

唐宗云想要保留孩子们的一切,甚至连他们的泪水也要保留在心田里。

唐飞和唐丁第一次觉得父亲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

可惜的是,唐宁和他们的母亲都不在这里。如果他们一家子能够都在的话,那么这个夜晚一定是美丽的,一定是明亮的。哪里还会有黑暗,哪里还会有冰冷?

他们都没有说话,他们也不想说话。因为他们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们想要让自己的父亲好好的活着,然后好好的说上几宿那才好。

相聚,最终的结果依旧是离别。

随后,唐丁和唐飞就离开了。他们也不能够继续留在这里,因为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到第二天了,也就是初春之日,也就是唐宗云与那方南决战的日子了。他们必须离开了,因为他们再多待一刻,只会骚扰他的父亲对敌。

孤独的院子里又剩下了唐宗云一人,可他已经不感觉到孤独了。他甚至觉得那稀稀落落的风也是那样的温暖。于是他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陡然,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刀,一柄精致的小刀。

这把刀和余留情的刀,还有唐飞的刀几乎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区别。可是,余留情的刀给人以冷酷的感觉,是杀戮的刀;唐飞的刀让人感觉到稳重,是一柄血腥的刀。可是唐宗云的刀,让人感觉到的,是那股骨子里的苍凉,骨子里的沧桑。

或许,他的刀也和他一样,那样的苍凉,那样的凄清。

很快,刀和人融为了一体。

……

罗雷在一个山谷面前焦急的踱来踱去,就好像自己家的媳妇要生孩子一样紧张。山谷里,方南还没有出来,好像依旧在修炼他口中所谓的最快的剑法。

可是罗雷已经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知道,很快就要到决战的时候了。梦罗神君已经死了,他再也折损不得任何一员大将。所以他的心焦急无比,他知道唐宗云的厉害,他担心方南是否能够真的战胜唐宗云。

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突然,山谷一阵巨响,随即一柄长剑刺破天穹,似有似无像是要划开天地一样!

剑影八方,任谁都无法分清楚到底哪里才是真正的剑,可是下一刻,剑已经消失!

方南已经出现在了山谷的前面,冷峻无比,他的手中赫然就是那柄剑!

好快!

快若奔雷!不!比奔雷还要快上几倍!

罗雷哑然失色,甚至连他也没有看清楚到底剑是怎么飞出去的,是怎么回到方南的手中的!

可是他已经没必要知道什么了,然后,他就开始大笑起来,笑声冲天。

方南丝毫不理会他的笑,断然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