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风,凄厉的山,凄厉的房子,凄厉的人。

风是山上的风,山是唐门的山,房子是唐门的房子,人是唐门的人。

在这个略显得陈旧的大堂之中,正中央上,摆着一个华丽的扁平桌子。在这桌子上和人事一排排的灵位,这些灵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他们仿佛都是一家子的灵位。

因为他们都姓唐。

在地府,只有唐门的人才姓唐,同时也只有唐门的人才能够姓唐。那么这些灵位上的人岂非都是唐门的人?

“唐门第三代门主之墓。”

“唐门第五代门主之墓。”

“唐门第九代门主之墓。”

……

唐宗云就站在这些灵位的前面,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唐宗云长着成熟的脸,眸子之中已经略显得有点苍老的气息。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休闲衣,衣着十分随便。他的袖子是卷起的,显示出手中那一条条岁月的轮廓,一条条青筋满布在他的手上。一看到这双手,你就能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否则他不会拥有这样一双手。

他的手中还握着一个灵位,看来是要马上放上去的。难道唐门又有人死去了?

唐宗云不是谁,他就是唐门的门主。

唐宁和唐飞都是他的儿子。

唐飞还活着,可是唐宁却死去了。

唐宗云上前两步,轻轻的将那灵位放上了架子。他的手已经在颤抖,原本苍劲有力的手却显得苍白,无力。

“爱子唐宁之墓。”

他想要啜泣,可是他身为唐门的门主,是不能够哭的。他多么想像一般的父亲一样为自己的儿子哭上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可是他却连这一点点的要求也做不到,因为他不是别人,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唐门的门主。

唐门的门主是要肩负整个唐门的,所以他现在不能够哭。

他叹了口气,也只有在这种无人的时候他才会显示出他软弱的一面。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是个平凡的人。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宁儿,你走好,父亲无法送你了。”

他轻声讲道,讲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并不是死人,他是个活人,有血有肉的活人,只要是活人,就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被杀。

他又轻笑了两声,这笑听起来是那样的苦涩,他的笑已经不能够称之为笑了,因为他的笑已经僵硬。

“宁儿,一切都是父亲不好。父亲不该从小就逼迫你苦练暗器,我本应该让你快快乐乐的成长的……可是,可是,父亲却连这个都做不到……呵呵,父亲对不起你呀……希望你能够原谅父亲,连这最后的时刻都不能够为你哭一次……”

他的手已经重重的抓在了头发上,他的人已经痛苦的蹲了下来,用手将整个脸变得扭曲!

他很痛苦,可是他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

他又何尝不是个可怜的人?

鬼月王他是不敢惹的,面对鬼月王他只能够顺从,因为整个唐门还没有足以对抗鬼月王的能力,所以他必须得忍。就算是现在自己的儿子死去了,他也不得不忍,否则整个唐门都会因为他而灭亡!

他多么想要成为一个平凡人,这样他就能够和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快快乐乐的过上一辈子了。人一旦拥有的权利,那么面临他的将会是接踵而来的压力,人一旦有了压力,他的日子就算是有黄金相伴,都是不快乐的。

所以权利越大的人,他心中就越复杂,他的心中就会多出许许多多的顾忌,然后,他的一辈子就必定会毁在权利的手上。

权利,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有了权力,人就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唐宗云的权利是一般人不可想象的,所以他现在的压力也很大,他是不快乐的。

他像是在啜泣,在哭泣。

他像是个可怜的孩子。

如果现在有个女孩子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将他拥入怀中,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可是这里没有,陪伴他的只有那死寂的灵位罢了。

其实唐宗云又何尝不是个简单的人?可是他现在已经不能够放下了,也放不下,他放不下整个唐门,放不下这个多少前辈多少年代才变得强大的唐门!

他现在多么希望战争能够快点结束,这样的话,他们唐门就不会死伤太多的人了。可是他错了,战争本来就是用死人的尸体堆积成的,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不产生尸体的战争。

这个时候,有人来了。

来的是唐飞。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蹲在了地上,痛苦的搔着头,时不时发出那冷淡的啜泣声,他的心像是在被针扎一样难受。

唐宗云起来了,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儿子来了,所以他只好起来,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他没有扭过头,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微红了。

“父亲,我回来了。”唐飞没有将话题扯在唐宗云身上。

唐宗云停歇了一下,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声音,然后又以平日那种充满威严的声音对唐飞说道:“回来就好,怎么样了?”

唐飞的心又在被针扎了,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在唐宗云是在装而已。

他已经垂下了头,淡淡的讲道:“对不起,父亲,我没有将霍翊杀死。或许,我根本就没有杀死他的可能吧。”他又想起了余留情,想起了他的刀,想起了他的话。

唐宗云道:“没什么,父亲知道你尽力了,杀不成那是另外一回事。”他的声音似乎是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死掉了。

唐飞有点奇怪,平日里自己的父亲是绝对不会这样和自己说话的,可是今天却是有点反常。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的父亲现在已经老了。一个人一旦老了,那么他心中的许多观念都会变化。

年少的人都喜欢追逐金钱和名利,这样导致他们被财产所吸引。但是年老的人,却是已经将金钱和名利看得很淡了,他们更多的是想到怎么能够和自己的家人相处。如果这个时候能够报上孙子的话,那么他们就会笑开颜的。

唐飞回过神来,道:“父亲,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唐宗云沉默了半晌,道:“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唐飞问道:“父亲你的意思是?”

唐宗云道:“明天开始,我将会亲自去对抗天地城!”

鬼月王的命令他不能够违抗,他现在只能够自己出马了,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整个唐门。他的心中又何尝不痛恨鬼月王,一个人只要受到了强制的压迫,他总会感到不满的。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鬼月王占据了真个地府的主导,他只能够听从鬼月王的了。因为他现在还不相信天地城有足够对抗鬼月王的能力。

至少他还没有听说过天地城出现了幼仙境界的高手。

唐飞的脸色显得有点惊讶,道:“父亲,你要亲自出手了?!”

唐宗云的目光很坚定,不容任何人放抗。然后,他终于转过了头,那股门主的威压自然而然的竟然消损了很多,他的脸上反而出现了一丝丝父亲的慈爱。

他缓缓走到了唐飞的身旁,拍了拍自己这个大儿子的肩膀,道:“飞儿,你说父亲小时候这样对你们,你们恨父亲吗?”

唐飞怔住了,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父亲这样问自己。

“父……父亲,你对我们很好。”

唐宗云却是苦笑了两声,他又怎会不知道唐飞是敷衍他?他闷笑两声,道:“飞儿,现在宁儿已经死去了,洛儿也不知去向,现在父亲的身边可就剩下你了,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父亲……”他说着说着已经有点哽咽了。

唐洛是他的二儿子,不过他的这个儿子,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至今唐宗云都没有找到他的这个儿子。

唐飞又怔住了,这还是原本他心目中唐门的神吗?他现在终于清晰的看到了他父亲脸上的皱纹了,那么深,那么沧桑。

他也哽咽了,声音也已有点沙哑:“父亲……你放心,飞儿不会离开你的!”他忽然感觉到这个父亲十分陌生,可是又十分和蔼可亲。

唐宗云终于开心的笑了出来,然后他紧紧将唐飞涌入了怀中。

唐飞落泪了,他将自己的眼睛深深的埋在了唐宗云的肩头。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享受过父亲的拥抱了,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从小就被唐宗云逼迫着学习各类的暗器,他可以说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童年。所以他的心中是恨唐宗云的,因为他让自己失去了本来应该拥有的东西。但是,在被唐宗云拥入怀抱的时候,这一切似乎都已经是不重要了,他已经不在乎任何东西了。

父爱,有时候比母爱还要伟大。

许久许久,唐宗云放开了自己的儿子,然后讲道:“飞儿,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以后,我们一家子一定要好好地在一起了。父亲真的是老了,一个老人已经不会在乎任何东西了……”然后他走了,只留下唐飞一个。

他的眼角还有一颗泪珠,他的眼已经发红了。

他又看向了自己三弟的灵位,不知道唐宁死得到底值不值得。至少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如果唐宁在地府还看得到刚刚的画面的话,他一定会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