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的话让小红大笑起来:“你才错了呢,你看那戏里边的丫环,哪个不厉害!丫环厉害,才能把那些坏公子哥们赶跑,要不小姐把自个儿把自个儿卖了都不知道。”小红的话让老太太和刘姨全笑了,刘姨说:“小红律师这张嘴啊,没有人能说得过,依我看,你们全是小姐,该我是丫环才对。”刘姨的话把大家又逗笑了,就这样说说笑笑的,莺莺把一碗粥喝完了,而且勉强没有吐出来。

看见莺莺把饭吃踏实了,刘姨和老太太都大松了一口气,刘姨说:“小红律师,您就别走了,您看,您在这里,莺莺把一碗粥都喝完了,多好!”小红说:“其实我呀是不管用的,要是孙总哄她吃,她能吃两碗。”“可不是呀,要不是有孙总,莺莺就是饿也得饿没了。”刘姨说:“这怀个孩子真是遭了罪了,我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受罪的。”老太太也说:“可不是吗,咱们那时候怀孩子,虽说也闹胃口,但是哪里会闹成这样,可怜了的。”“妈,”莺莺说:“没有关系,我好好吃饭,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我能行。”小红说:“看呀,老太太,我们莺莺多想给您老再生个孙子。这吐呀,没有办法,一会儿孙总回来,她就平安无事了。您是不知道,去年那时候,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可是孙总才两句话一说,她就笑了。”听小红这么说,老太太说:“你说呀,我这虎子,我还真没有见他对谁这么耐心过,就说我这老婆子吧,他孝顺是孝顺,可是没有见他这么耐心过。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对,一物降一物,这莺莺不仅能降住你,还能降住我的虎子。我也纳闷呀,这么文文弱弱的一个女人,就把我那老虎狮子般的儿子降得伏伏贴贴的。真真是怪!不过这倒也好,也省得我操心了,你们不知道,我这虎子小时候那个淘气劲,他爸爸和我,没有人能够管得了,后来长大了,他娶的那个媳妇也管不了,把我给可给愁坏了。”“现在好了,”小红说:“您现在就别再发愁了,您这个儿媳妇,一准把他管得好好的。老话怎么说的,什么事就是怕愿意,孙总就愿意我们莺莺管他,所以就管得住。”

躺在**保胎,时间停滞不前了。老太太一天的任务就是看住莺莺,和她聊聊家常,好让她乖乖地躺在**。老太太给莺莺讲孙飞虎小时候的调皮捣蛋的事,莺莺听得直笑。有时候也会讲一点孙飞虎与他前妻的事,老太太说:“莺莺啊,按说呢,我不该给你讲他们俩的事。可是你不知道啊,我这个儿子,我知道他的秉性。要说他原来那个媳妇,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是他就是从来不带搭理她的。有时候连我都看不过去,心想,这儿子都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可是没有想到,他到了还是把她给离了。把我这急的,这几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呀,家就不是个家,可把我给愁坏了。我这儿子,从小就与别人不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他。大学毕业后他死活不当医生去继承祖业,把他父亲气得够呛。不过他是最孝顺的孩子,”老太太说到这,叹了一口气:“也就是为了孝顺,安慰他父亲,他才与原来那个媳妇结婚。他虽然不说,我看得出来,我养的儿我知道。”老太太眼泪掉了下来:“我这虎子,这么多年不容易。我知道他心里有多苦,他不说我也知道。所以他离婚时我虽然不同意,但也没有多说。我知道他心里苦,不容易。心里要是不苦,谁会成年累月的有家不回,一个人总是吃在公司住在公司。”老太太的话听得莺莺也眼睛发酸,忙安慰老太太:“妈,您老别难过,他现在不是都好了吗?”老太太擦擦眼泪,笑了一下:“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这样了。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现在是好了。我看出来了,虎子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他对你呀,比对我这个妈还好。看他对你那份耐心,一看见你就眉开眼笑的,我心里就有数了,她是真心喜欢你。”“妈,我知道。”莺莺说:“我知道,我知道飞虎他真心喜欢我。如果不是他真心喜欢我,我不会嫁给他。妈,而且,我也是真心喜欢他。”“妈知道,妈知道,”老太太说:“这回,我是真放心了。”

但是,虽然有老太太陪着,可是她人老了,说话的内容重复率就很高,说到后来,老太太说的话就基本上没有新内容了。莺莺躺在**,觉得时光是这样难熬。有时候她想起来看看书,写点东西,老太太都不允许,甚至于连看电视老太太也不允许。老太太说:“你就得踏踏实实地躺在**,要不然,就保不住。”莺莺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除了去卫生间外,一天躺在**。孙飞虎在家里时还好,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还快一点,可是整个白天,孙飞虎不在家,莺莺就会觉得时间被无限地拉长,真正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为了打发时间,孙飞虎把音响搬到床边,让莺莺伸手够得着,又给她买了很多唱片,白天的时间这才算好打发点。

莺莺研究起了音乐。以前忙时,要找出一段时间来听音乐都不容易,现在好了,时间多得没办法处理。她把每天的时间划分成几段。早起听新闻,然后听外国音乐,中午听小说连播和评书,下午听中国音乐。这样一天下来,时间安排得满满的。音乐应该可以属于莺莺研究范围内,但是原来从来没有时间系统地研究过。现在好了,她躺在**,可以仔细地聆听音乐大师们的心语,体会他们对自然、对世界、对人生的感悟。

西方的音乐总是那样的丰满,不管是莫扎特、巴赫、贝多芬还是柴科夫斯基,不论是小夜曲、舞曲、交响乐还是歌剧,它们都是色彩缤纷,满汉全席一般夺目丰美而霞光四溢,把人包围其中。而中国音乐则收敛得多,它们深厚、旷然、恬静,如春风化雨,如秋日高云,哪怕是十面埋伏,也是一种内敛的拔剑弩张,哪怕是喜洋洋,也仅仅是抑制不住喜悦的一种表露,她留给你无穷遐想空间和无尽的幽思。中国的音乐,她的魅力需要你用心去体会,她自《诗经》开设,给人的就是这种开放而延伸的时间和空间,她的美如星如月,入心入肺,让你听后肝肠百转,魂灵长思。

莺莺的时间在音乐里流淌,时间变成了音乐。

收音机也帮她进入另一个世界。《隋唐演义》、《说岳全传》、《杨家将》,刘兰芳,田连元,严阔诚,这些原来只闻其名很少闻其声的名字,现在天天听他们说书,体会他们的精彩。小说连播里的人间,世态冷暖,让她从一个小小的广播里,从作家们的著作里,看见不同的灵魂和世界。

莺莺的时间在不同的时间空间里流淌,时间变成了历史和多面世界。

“看来,辩证法真是无处不在并放之四海而皆准。”一天,莺莺对下班回来的孙飞虎说:“躺在**,本来是一场灾难。但是现在看来也有益处。”“哦,什么益处?”孙飞虎说:“说来听听。”“以前呀,忙得没有时间,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有时间系统地听这么多的好音乐。音乐之美,这本来是我一直想研究的一个领域,但是题目太大了,觉得无从下手。这回好了,我这么系统地听,获得了一手的感觉资料。我知道我该从什么地方入手了。”“哈哈,”孙飞虎一听笑了:“果真是美学家,博导啊,躺在**也能作研究。好啊好啊,我太支持了。从我们医学的角度说,你这样做真是太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天生就是一个音乐家或者是音乐鉴赏家了。”“哎,对!”莺莺接过孙飞虎的话:“确实啊,我这无意中还作了胎教了,一举多得啊。又打发了无聊的时间,又研究了音乐,还进行了胎教。”“是啊,老婆,你就是这么可爱!”孙飞虎吻了莺莺一下,“现在感觉怎么样?”“好多了,”莺莺说:“照你们所说的,到三个月就行的话,再有半个月,我就可以起床了。那时候,我就着手音乐研究。”“好啊,”孙飞虎说:“过了三个月,胎儿着床稳定,你就可以起来作些小活动了,但是,还不能出门。”

时间一天天过去,莺莺的情况慢慢好起来,先是吐得不那么厉害了,虽然吃东西依然不香,但是毕竟能吃一些东西了。窗外开始刮起凉风,树叶发黄,开始飘落,冬天要来了。冬天来了,莺莺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