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气不过,就悄悄地跟踪他,被他发现之后,他就死活要跟我离婚。小红律师,你说,我这口气能够咽得下去吗?”

小红听马丽叙述了一会儿,基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个马丽,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丈夫是那个音乐人的话,那么,他们的婚姻的确存在危险。如果马丽是一个精神上比较上进的女人,那么,经过她丈夫多年的熏陶,恐怕他们的精神不会相差悬殊。但是,不幸的是,眼前这个马丽,与北京大街上很多世俗的女人一样,她没有在精神上与丈夫靠近。这样一来,其结果只好如此,走到反目离婚这一步。想到这里,马丽不禁在心里感叹:这男人和女人,为什么就有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啊?

十多年来,小红办了无数个离婚案,这些案子形形色色,各种各样:

有一对离婚的,是丈夫嫌妻子小气,那丈夫说:“小红律师,我跟你说,我跟她离婚,不是我变心,是我实在受不了她那小气样。你说,我们又不缺钱花,我虽说不像人家那样趁个几百万。可是,一个月挣个几千块的也没有问题。可是你看她,什么也舍不得花,说出去旅游玩一趟吧,怕花钱,说在家里吧,连个像样的电视机她也不舍得买。十年前买的21吋电视,她愣是不舍得换掉。我在家里就是喜欢看个电视,想买一个大背投,那该多过瘾!可是她死活就是不同意。都什么年代了,你看她穿的那身衣服,我都不好意思跟她一起出去,嫌丢人!这日子还有他妈的什么过头?我不离,行吗?”妻子则说:“我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是穷日子过怕了,你说,瞎吃乱花的,要是到老了没有钱,那该怎么办?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我这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我看你挣钱不容易,还不领我这个情?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了。嫁给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想离婚哪!哼!做梦去吧!”

有一对呢,正好相反,妻子说:“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嫁给了这么一个吝啬鬼。你看别人家的女人,吃的好,穿的好,脖子上手腕上戴得金灿灿的。而我呢?跟他吃了这么多年苦,好不容易熬到了如今,可是,我穿点衣服,买点首饰,都要受他限制。你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了钱还不让人用,我不跟他离,我受得了吗?”丈夫说:“离就离,像你那样过日子,不要两天,我们还要回到旧社会。你这样不会过日子的老婆,没有就没有了。”然后是因为财产分不下去,他们才打到了小红这里来。

妻子有外遇,丈夫养二房,妻嫌夫窝囊,夫厌妻厉害,婆婆搅事,丈母娘多嘴,青菜萝卜,土豆黄瓜,油盐柴米酱醋茶,锅碗瓢盆筷子勺,人人离婚都有充足的理由。这一对离婚的矛,没准正好是那一对离婚的盾,可是婚姻又不是商品交换,可以互通有无。这些离婚的夫妻,在小红这里,上演着这个时代的人间悲剧。

听得多,看得多,有时侯,小红的心便也木了,失去了感觉。只是凭着律师的责任感,依照法律公平地给当事人争取应得利益。比如今天这个马丽,虽然她的叙述也使小红心生同情,但是,她的心已经经过了十多年的磨练,就像一个从医十多年的医生,听了病人的叙述之后,要紧的不是可怜他,而是要替他找到治病的方案。所以,她一边听马丽说,一边在心里为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做。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来找到她,她就要为她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别的不说,出于职业道德,她就得为她把这一场官司打好,拿人钱财,就该为人消灾。另外,她想起了莺莺和张珙,莺莺也被张珙的变心折磨得死去活来。看着这个红颜褪尽,墩墩胖胖,有些俗气的可怜的泪流满面的马丽,小红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帮她。“我要是不帮她,她去找谁呢?”小红想。

“你别伤心了。”小红对马丽说:“哭没有用,我虽然做不到不让他跟你离婚,但是,我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护你的利益。你这个案子,我接了。”

“您接了?!”马丽听见小红的话,高兴得在哭丧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因为她来之前就听人说过:“只要小红律师接了你的案子,那你就赢了。”于是,马丽赶快擦了擦眼泪,回答小红问她的问题。

一直到快下班,马丽才走了。护士马丽走时还抽抽泣泣地说:“小红律师,你一定要给我做这个主,别让他那么好过。我就是不想跟他离婚。”这个可怜的女人,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能够不离婚:“小红律师,听说新《婚姻法》有规定,保护我的权利。”

“你放心吧。”小红说:“有什么事,我再找你。”送走了马丽,小红匆匆吃了小张到楼下快餐店里买来的盒饭,立刻又投入紧张的工作中。一直埋头工作到下午三点,才把材料整理得差不多,她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叫小张给她沏一杯咖啡,把新整理的材料打印一份出来,准备一会儿把那封律师函写了。可是,刚刚坐下,又来人了,来的这个人,她不想见都不行。

来人是中午刚走的那个马丽的丈夫景峰。景峰看见小红,说:“您是小红律师吗?小红说:“我是,请问你是?”“我是马丽的丈夫景峰。”“马丽的丈夫?”小红有点犯愣,当事人的冤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这可是第一次。“我,我想跟你谈谈,行吗?”“这,”小红有些为难。“如果您实在是不方便,那就算了。”景峰看她犹豫,打算走。“没事,您请进。”见景峰这样说,小红反而不好拒绝。

景峰是一个个子不算高长得清瘦的男人,可能一米七多点,35岁左右,典型的南方人,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小红律师,”景峰说:“真是不好意思,把家务事搅到了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