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做了第一次人流后,她就开始惧怕张珙火热的肉体,而面对张珙那渴望的、不可抑制的眼神和身体,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让他得到他想要的欢愉。看着他在自己身上忘我的兴奋,她有的却只是担心和害怕,担心他生命的种子又不管不顾地再在她体内落地生根,害怕医院里那冰凉的器械,再伸到她体内,把这爱的秧苗残酷地拔出来。最后,她冷淡了,如果张珙不是这样的爱她,她决不会让他再趴到自己的身上。

爱把她送进天堂,同时也把她送进了地狱。

生孩子,当这个问题摆到他们的议事日程上来时,她稍微得到了一点安慰。但是,命运却不客气地对她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她已不可能成为母亲。当这成为不可辩驳的事实后,她完全对这男女之事毫无兴趣。而婚姻,当然就开始出现问题,张珙去了上海。张珙在上海的风流,她早有耳闻,小红也多次提醒过她,但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你要让他像一个清教徒一样地过日子,可能吗?莺莺知道,其实张珙去上海,多少是为了给她留些脸面,在北京,如果张珙作了这样的事,大家脸上谁也过不去。他远走上海,表面上是有了一桩不错的差事,而实际上,他们俩都知道,他们在回避什么。离北京远一些,做起某些事来,张珙的心里可能多少要轻松一些。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改变了一切,现在,那个曾经狂热地爱恋他的男人,坐在她面前,默不做声。能言善变、巧舌如簧的他,沉默不语。他那英俊的脸,可能因为内疚和痛苦,稍稍有些变形。面对低头坐在床前的张珙,莺莺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俩各自想着心事,默默地任时间流淌。最后,当天黑尽时,还是张珙说:“出去吃饭吧。”

他们去小区旁的三千里韩国烤肉店里吃饭,还没有吃好,莺莺的电话响了,里面传来她父亲家里的保姆张嫂打来的电话,张嫂在电话里急急地说:“崔老师,你快点回家来,你家老爷子的心脏病又犯了。”

“你快点给他含速效救心丸。”

“已经给他含上了,”张嫂说:“要不要打急救电话?”

“赶快打,我马上过来。”莺莺挂了电话,站起身来对张珙说:“我爸的心脏病又犯了,我得马上去看看。”

“等等我,”张珙已经把服务员叫来结帐。

好在他们离父亲的家很近,当初买房子时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那时候,莺莺的母亲刚刚去世,本来是想让父亲来跟他们一起住,可是他不愿意,说是要在自己的家里住着才舒服。莺莺知道,其实他是在那个家里,能够感到母亲的存在。老两口一辈子相依相扶,过了很多沟沟坎坎,感情太深,生死都不能分开了。没有办法,只好找人照顾他,几年里换了好几个保姆,现在这个张嫂是最理想的一个,家是农村的,孩子们在上中学,需要钱,就出来打工。她先是在医院作特护,后来经人介绍来照顾老爷子,做家务活,管吃管住,一个月给一千块钱工资,现在已经干了3年了。莺莺他们到楼下,正赶上急救人员把老爷子往急救车上抬,莺莺急忙上前与医生说自己是病人的女儿,医生挥手让她跟着上急救车,张珙也在莺莺后面上了急救车。在车上,医生对莺莺说:“病人是急性心肌梗塞,很危险。”

急救车直接开到了医院急救室门口,车一停稳,莺莺的父亲就被送进了急救室。

莺莺坐在急救室外走廊的椅子上,焦急万分,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几年前,母亲去世时,她也是这样害怕,难道?她不敢往下想。张珙坐在她身边,把她的手轻轻地握在自己手里,小声地对莺莺说:“是不是该给大哥和小弟打个电话?”

“等等看医生怎样说吧。”

墙上白色的时钟哒哒地一圈一圈地转,转得莺莺不知所措。一个小时后,医生出来了,莺莺满怀希望地站起来,可医生向她摇了摇头说:“进去看老人家最后一眼吧,然后准备后事。”

莺莺冲进急救室,看见父亲躺在急救**,鼻孔上插着氧气管。她把头放在父亲的胸前,呜地一声哭起来。父亲听见他的哭声,睁开了眼睛,他把手放在女儿的头上,轻轻地抚摸。

“别哭,孩子,别哭,”父亲的声音很弱,莺莺停止了哭声,仔细听父亲最后的话语。

“莺莺,”父亲说:“爸爸要找妈妈去了,昨天晚上,我梦见她了,她穿得崭新,年轻得很,就像刚刚嫁给我时那样年轻,她说她在那边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就等我去了,她说我去那边之后,她可以好好照顾我,我照样可以安心做学问。”

“爸爸,你不管我了?”

“张珙,”父亲叫张珙,张珙急忙转到床的另一边,把耳朵贴在岳父嘴边,岳父说:“张珙,我要走了,把莺莺交给你,她从小被我们娇惯,你就多包含她一点。我知道你们没有孩子,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们好好找医生看看,上海,你就不要再待在那里了,回北京来吧。”张珙难过地点点头,看见张珙点头,老人笑了一下,说:“这下子我放心了,”又接着说:“莺莺,好孩子,好孩子,”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

“爸爸!”莺莺双手抓住父亲,大声哭起来,“爸爸,你别走,你醒醒!”

但是,任她怎么叫,父亲不会回答他了,他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找他亲爱的老伴去了。

父亲的去世,把莺莺彻底抛进了命运的深谷,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孤儿,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深爱他的杜确永远走了,曾经爱过她的张珙要跟她离婚,她放声大哭,痛如万箭穿心!

张珙好不容易才把莺莺拉出了急救室,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尽管他心情沉重,但他不能像莺莺那样尽自沉浸在悲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