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是很辉煌。他客观地对自己作了评价,结果是:很满足,死而无憾!

真的是死而无憾吗?

他问自己。他的心猛地撕裂地疼了起来,这疼甚至盖过了肝区癌病的疼痛,几乎让他昏撅。

不,他很遗憾,并且,他太遗憾了!

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他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真的是为了事业吗?事业的成功就是得到了权力吗?以前,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如今,等到时间对他很吝啬,吝啬到以天计、甚至以小时、以分钟来计的时候,他发现他一无所有。权力是什么?它是自己的吗?不,权力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它只属于权力机构自己。谁见过权力机构因为某人的缺席而停止转动?没有,从古到今,古今中外,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三皇五帝死了,秦始皇死了、汉武帝死了、唐太宗死了,中国的权力依然存在,华盛顿死了,林肯死了,美国的权力依然存在,拿破仑死了,戴高乐死了,法国的权力依然存在。那么,杜确啊,你以为你得到了权力吗?没有,从来没有得到过。可是,为了权力,他奉献了一切,包括莺莺。

他真傻!

以前,他耻笑于连,觉得他很笨,会把事业毁在爱情上。而现在,他羡慕于连,羡慕于连死的时候有爱人相陪。于是,他对陈莉说:“明天是星期天,请你给崔莺莺打一个电话,告诉她我住院了。”陈莉点点头,出病房去她的办公室打电话。

一出病房,陈莉的眼泪哗啦啦地流,她与杜确结婚十多年了,已经很了解他。今天他让她去打这个电话,就说明他已经知道自己已不久于人世。陈莉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长相普通,智力普通,如果她走进人流中,绝对没有哪个男人会特意看她一眼。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东西有过奢求。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父母亲是街道工厂的工人,她考上护士学校,父母已经高兴得好长时间睡不着觉,老实巴脚的父母,唯一的想法就是几个子女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各自有一个稳定的家。她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实现了她父母对她的愿望。她与杜确认识才3个月就结婚了,在她与杜确确定恋爱关系的那天晚上,杜确跟她说了这样一番话:“陈莉,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得事先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你以后你还同意跟我继续交往,那我们就可以结婚。”

“什么事情?”陈莉问。

“我想跟你说,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

“这有什么好说的,”陈莉说:“这是正常的啊。”

“不是,我这个朋友是女的。”

“哦,是你原来的女朋友,只要你跟我好了以后,不跟她来往,就行了。”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杜确说:“但是比女朋友还要好,比女朋友关系还密切。”

陈莉看着杜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有些费解,”杜确说:“我想跟你说,这我个女朋友,是我终身的朋友。但是,虽然我们关系很密切,可是又与男女间的那种关系不同。我们是纯洁的友谊,她已经结婚了。”

陈莉越听越糊涂:“那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以,我要跟你说,即使我与你结婚,我还会和她保持很好的关系,如果你能接受这种关系,我们就结婚。”

“只要你们不是男女间的关系,”陈莉说:“如果你与她是那种关系,干嘛来找我?”

“我们仅仅就是好朋友,但是,又是特别好的朋友。”

“我想想,”陈莉说:“让我想一天行吗?”

平时并不聪明的陈莉聪明了一回,她要回去与父母商量一下。

“莉子,”她妈妈说:“你问清楚了吗,他和那个女的是什么关系?”

“他说是好朋友,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看呀,”她爸爸说:“他要是喜欢那个女的,你得好好考虑。”

“他要是喜欢,为什么不去与人家结婚?”她妈妈白了他爸爸一眼。

“没准,是那个女的不喜欢他,人家都已经结婚了。”他爸爸说。

“既然那女的已经结婚了,那还有什么?”她妈妈说。

后来,她就与杜确结婚了。

可是,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她哭了。因为,新郎杜确趴在她的身上,在疯狂的不可抑制的最后时刻,喊出的是:“莺莺!”

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哭,伤心地哭,哭了两个小时。杜确一言不发,拿了一条湿毛巾坐在她的旁边,给她擦眼泪。最后,她问杜确:“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莉,”杜确声音低沉地说:“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对不起,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我同意。”

“你什么意思?”陈莉伤心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刚结婚就……”她悲伤得说不下去。

“陈莉,我真的无法说什么,”杜确说:“这件事我可能错了,对不起你。莺莺是我上大学时喜欢的一个女同学,我真的很喜欢她,而且她也很喜欢我。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我没有向她作过任何表示。”

“你,那么你?”陈莉依然是伤心。

“好吧,”杜确咬咬牙,“我就都说了吧。”

“陈莉,我告诉过你,我是从农村考到北京来的,我为什么要来北京?我来北京,不是来谈恋爱结婚的,我是来干事业的。我从小就有远大的理想,我要成功,要出人头地。我是喜欢莺莺,但是,莺莺她不适合作为我的妻子。我杜确的妻子,要能吃苦耐劳,把家里的事完全担负起来,是一个真正的贤妻良母。陈莉,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娶你吗?因为我认为你是这样贤惠的女人。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希望你以后把家管起来,我呢,是不可能有太多的精力来照顾家里的。